海滩上的警察还在酒坊内外搜索着,他们很快打开了所有的门,把酒桶一个一个搬到上面来,腾出酒窖里的空间方便行动。
在提取指纹的时候,酒窖与地下室连接的门把手上,提取到了好几组重叠的指纹,比对证明至少有4个人出入过那里。
我们可以首先排除颜慕恒和谢云蒙两个人,因为这两个人都接触过那里的门把手,还有一个指纹也可以确定身份,那就是小冰,她也接触过那里的门把手,所以,这4个人中,只剩下一个人的指纹还不确定身份。
从尸体躺过的地方提取到两组指纹,分别在头部和手部,这两组指纹应该是压在身体下面的,所以不可能是之前的调查者留下的。
然后是放酒的架子和酒桶,那上面的指纹就多了,估计大多数是酒坊工作人员拿酒时留下的,不一定会提取到有价值的指纹,因为没有必要,凶手不太可能去碰触架子或者酒桶,除非凶手就是酒坊的内部员工之一。
调查的脚步很快进入到地下室里面,那里的灰尘上布满了脚印,很多都已经踩乱了,分辨不出形状,只有最上面几个是清晰的,警员留在地下室里花了很长时间,才总算提取到六个人的脚印,但从现场状况来看,在地下室里走过的远远不止六个人。
地下室里的指纹都集中在那间有家具的房间里,桌上凳子上,都有人碰触过的痕迹,上面的灰尘也没有被擦拭过,所以这些指纹警方很容易就提取到了。
但也不能抱太大的希望,因为碰触这些家具的有可能只是之前进来的调查者,并不是凶手或者帮凶。
等到所有的调查工作都结束之后,警员同样封锁了酒坊所在的那片区域,才撤离现场。
海滩边再次恢复宁静,只剩下海浪在不断翻滚着,而那些隐没入海浪中的人,此刻却在另外一个地方,为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断展开行动。
——
黄巍独自一人坐在房间的角落里,他在想着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还有破绽?黄巍也许不知道无面人的存在,他只是希望能够在娱乐圈里,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小天地,并不奢望其他。
至于钱,目前的他并不缺,如果单单只为了赚钱,他完全可以在尚源娱乐公司继续干下去,尚源培养出来的明星不是一个两个,也算是国内娱乐圈数一数二的大公司了,再加上老板对他的赏识,一年挣个一两百万不是问题。
所以,黄巍要的是名声,和进入上流社会的敲门砖,不管他手里资源再多,也不过是一个经理人,除了小明星之外,那些富豪老板根本不屑与他交往。
但黄巍偏偏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越是做不到的事情,他越是要去做着试试看,就像这一次,欺骗恽夫人只是第一步,目的就是要引起恽峄城的关注,让他对这件事情深入调查下去,并把信息传给警方和恽夜遥。
接下来,他要去做一件特殊的事情,让自己彻底消失,消失的无影无踪,任何人都找不到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目前只有黄巍一个人心里清楚,他根本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这件事只能由他一个人开始,由他一个人结束,任何帮手参与了,都会让事情走向完全相反的方向,所以黄巍必须步步为营,小心谨慎才行。
那么进入上流社会,真的是黄巍必须要达成的目的吗?或者这样问,这真的是他唯一要达成的目的吗?
目前我们看不出来,欺骗恽夫人和黄巍想要进入上流社会,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必要的关联?恽夫人不过是一个老编剧的妻子,顶多也只能算是一个知名作家的妻子,对他的晋升之路有什么好处呢?
疑问越来越多了,随着被杀者的增加,我们再次陷入让人捉摸不透的迷雾之中,恶魔总是张开他暗夜色的披风,盲目的遮住所有人的眼睛,自以为可以把这些人都变成他的奴隶。
但事实上,一次又一次,侦探和刑警将恶魔的披风撕开,让他暴露于阳光之下,每当黑暗最深沉的时候,充满光明的晨曦也就不会远了。
此刻的黄巍也抱持着这种想法,但是他面前的困难,与侦探和刑警所面临的黑暗是不同的,黄巍正在一步步陷入罪恶的泥沼之中,当泥沼之水没过头顶的时候,他所面临的,就将是永远的黑暗。
视线回到警局里面,莫海右暂时抛开验尸间里的工作,此刻正坐在王海成的面前,盯着这个50多岁的环卫工看。
王海成确实是一个面相很和善的人,他低眉顺目,神情甚至可以说有些木讷,莫海右在判断,从对方的气质和言语中,法医感受不到一丝锐利。
“王海成,我知道你母亲的事对你来说很残忍,但我们并不能因此排除你的嫌疑,除非你老老实实说出一切真相,你明白吗?”
莫海右开口说道,告诉王海成母亲死亡的消息之后,他们两个在这间审讯室里已经沉默良久了,可是王海成一点说话的意思都没有,这让莫海右有些不解。
终于,审讯室里再次响起苍老的声音:“莫法医,我并不知道什么真相,只知道生活从来没有对我微笑过,所以我必须想一些其他的办法,来让生活过得舒适一点。也许正是这种想法,才让王明朗和王莉莉决定要利用我这个不起眼的老头。”
“每个人都想要生活过得舒适一点,我认为你所谓的其他办法,无非是瞒着单位赚一些外快而已,这只是小事,至于王明朗和王莉莉,我认为他们本身也是两个被利用的人。”
“这就像螳螂、蝉和黄雀,在这桩案子里,你是只顾着自己的蝉,王明朗和王莉莉是螳螂,而他们背后还躲着你们看不见的黄雀。”
“莫法医,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你这样说,我可以理解为你并没有把我当成凶手,对吗?”王海成问道。
莫海右说:“可以这样说吧,所以,你可以随意跟我说你想说的事情,至于是否对案情有用,这个我会来判断。”
王海成抬起头来,眼前这个男人长相精致,和白天的感觉完全不同,白天,王海成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被那种带着排斥的冰冷气息给吓到了,所以并没有仔细观察,但是现在,王海成却觉得这张脸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
也许是黑暗柔和了莫海右脸上的某些特点,又或许是王海成的话让他心生同情,但不管怎么样,此刻王海成感受不到恐惧,又急于想要吐露心中的寂寞和悲伤,所以自然而然的,他开始敞开心扉了。
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不如意,埋藏得太久,一旦打开缺口,就会想要不断的讲下去,好像要把无尽的寂寞和空虚,全都吐露干净一样。
而莫海右最大的特点就是耐心,他听着王海成絮絮叨叨的话语,心中默默的分析判断,偶尔提出一两个问题,完全像是一个合格的旁听者。
王海成说:“我母亲是一个不服输的人,她抚养了我很多年,在我找到工作之前,一直都是她养我的,不管我有多少岁,不管她有多少抱怨,都没有放弃过。”
说起这些话的时候,王海成表情平淡,但眼睫毛上却带着明显的湿润痕迹,莫海右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和动作,感觉那种悲伤不可能是装出来的,所以,法医已经可以肯定,王海成不是杀人凶手。
“我说这些并不是因为我有多爱她,从20几岁开始,更准确的来说,是从20岁出头一点点开始,我和妈妈之间的感情就变得很淡漠了,谈不上恨,也谈不上爱,只是一种习惯而已。”
“但这种平淡的习惯让我烦躁,我总是想要离开那个家,却说不出口,有很多次,很多机会我都可以和妈妈分开,过属于自己的生活,但每一次都迫于她的强势干预,不得不放弃了。”
“我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也不是块没有感情的木头,只是一个人一直处于强势的被控制之中,再温暖的心也会渐渐凉透,不再有波澜。”
“但是我不能太过激烈的反抗,因为这样会让妈妈绝望,她已经寂寞的太久了,从28岁到86岁,她除了我之外,什么都没有。”
“所以,不管我有多么不争气,都是她的一切,她所能控制的,所能爱着的一切。你也许不能理解,因为这种事除非亲身体验,否则是想象不出来的。”
“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莫海右说:“虽然我们的境遇不同,但我可以想象得出来,那种无法摆脱控制的焦躁,以及爱而不得的烦恼。”他喝了一口水,声音变得湿润了一些。
莫海右的话让王海成面露惊愕,他只是说出了自己母亲强势控制的一面,莫海右却说他爱而不得,难道这个法医先生真的可以看透一切吗?
——
见法医没有意思再说下去,王海成继续说:“前天早晨我就和王明朗约好了,在机场见面,之前我一直都很犹豫,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也害怕自己卷入犯罪的漩涡中,但是3000块对我的诱惑实在是太深了,我很穷,花销却并不低。你知道环卫工的工资不高,在流浪狗收容所里面打工,也只有1500块1个月,所以一下子能拿到3000块,对我来说就是一份价值不菲的外快了。”
“确实如此。”莫海右接了一句。
“本来那一天风平浪静,我也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妈妈,但是傍晚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发生了一点不愉快的事情,我发现我的工作服被剪了一个大洞,我认为这一定是妈妈干的。因为每次吵架,她都要做一件自以为可以让我害怕的事情,比如说破坏我新买的东西,拿走我的钱,把我的衣服扔进垃圾车里面等等。”
“这些我都已经是习以为常了,可是那天办完王明朗的事情之后还要上工,没有工作服,我会被扣工资的,所以我非常生气。我拿着工作服找她质问,原以为妈妈会对我冷嘲热讽几句,没想到她居然坚决否认了这件事,这让我非常惊讶。”
“我的妈妈虽然强势,但是她不虚伪,对自己做过的事从不否认,这一点我是可以肯定的,所以说我开始怀疑工作服是否是妈妈破坏的,吵架也就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最后我只能不带工作服前往机场。”
“没想到那是我最后一次和妈妈说话,妈妈总是破坏我想要的生活,我也总是想要从她的身边逃离,但她真的不在了,我却只感受到了空虚和寂寞,也许那样的生活真的已经习惯了……”王海成把头埋进双手之间,强装镇定的样子瞬间瓦解,虚空中响起了低低的吸气声,不像哭泣,却如同在哀述不幸。
莫海右等待着,等到王海成情绪缓和一点,才问:“王海成,流浪狗收容所的工作人员,并没有提起王明朗夫妇来找过你的事情,你能确定当时他们看到王明朗和王莉莉了吗?”
“可以确定,当时我和一个中年阿姨在收容所里工作,阿姨姓陆,就是流浪狗收容所的负责人。王明朗和王莉莉两个人走进收容所内部的时候,陆阿姨清清楚楚看到了,还同他们打了招呼。”
“他们和你谈论事情的时候,陆阿姨有没有看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