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路,孟尝君好似接受了被她挟持的事实,一直表现得很漠然冷静,没再故意捣乱弄出动静,到咸阳城门口时,早有零星几人等在那儿,应当是城中夜归来不及进城的市人,近来咸阳城少有外来者进出。
陈白起与孟尝君一道走到城门口处,他双手拢袖,顶着一众异样的视线,淡淡瞥去,眸一眯便冷肆异常:“是不想要你们的招子了,嗯?”
市人一众平日哪见过这般气势喝人的人物,顿时吓了一跳,连眼睛都不知该往哪放了,只能赶紧低头看脚着尖。
但没有一会儿,他们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看向了另一个人。
他们一个是穿衣打扮瞧着就跟个王孙贵胄般盛气凌人的贵人似的,一个却是大冬天光着脚、穿了件灰扑扑的破短袄子的贫穷姑子……
这两人相伴走来,看着要硬说是主人领着奴隶又不太合适,主要看气质,那个小姑子站在这样有强烈对比的人身边,也没有半分卑怯躲闪,还很自然而行地跟他同一步调行走,除却了那一身穷酸的衣服,她就他就像同一阶层的人。
当然,最主要的是,这小姑子也不知喝什么玉琼云液长大的,那张脸完全照着世人向往纤尘不染的仙女那般长,换句话说就是她的脸完全长在他们的审美上,他们痛心地想着,这种长相的人怎么能过得这样的凄惨!
陈白起也觉得他们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的热切,但却没有多想,更没有向孟尝君那样凶神恶煞地喝斥,她理解群众的八卦之心,将心比心嘛。
城门一打开,零散站着的人便排起了队,戍兵把守着城门,持市人“符节”安静依序地进城,轮到了陈白起与孟尝君,孟尝君排在她前面,戍兵伸手摆了摆,却见他始终没有动作,陈白起见他像一尊门神似地站在前面挡道,想了一下,小声问道:“没带?”
“……”像他这种身份的人,像是会随身带着身份凭证才出门的吗?
按以往他进城的规格,他一般都是躺在车上恣意享受美酒微醺,他的扈从下属前往办招呼,而城卫在得知是他时便赶紧恭敬地放行,像这等小事,他连面都不用露。
出了这么多趟远门,就属与她一道回城这一回最、寒、酸!
陈白起看懂了他转头望过来那一眼的难言指责弹幕,她叹了一声,见戍卫们用可疑又警惕的眼神打量他们两人时,陈白起赶紧递上了她自己的“符节”。
戍卫不耐地一把抢过,眼梢吊高,定睛一看:“户籍——咸阳城太……太傅、傅府三公陈、芮……”他顿了一下,猛地抬头一看:“太傅?!”
眼前这个人是太傅、傅、傅?
陈白起听他这一声吃惊不加掩饰,一下便引起了周遭的动静。
前头排队的人后望,后面的人探头朝前看。
她莫名有一种预感,赶紧劝道:“不必惊动……”
哒哒哒——攥着她节符的戍卫立马掉头,便跟一阵风似的跑走了,不多时他带回来一个人来,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校尉。
他们守城的戍卫难道都有这样一个传统习俗,只要看到她就铁定要找上司来才能解决问题?
在看到她那一刻,校尉神色几经转变,他僵硬道:“太、太傅您……”
陈白起伸手打住:“不,我并没有落魄到去当乞丐,我这只是在微服私访,不必声张。”
校尉似懂非懂,但却信了她的话,当他不经意看到孟尝君时,他倒是认得他,讶道:“您这一次,是去接孟尝君?”
不,我也不是每一次来城门口都是为了接人。
陈白起忽略这个问题,只客气道:“不知可否劳烦校尉去驿站租一辆牛车,我这样一身回府着实太过显眼,再者孟尝君之风神俊茂也容不得一般人免费瞻仰。”
校尉听到最后一句觉得有些怪怪的,他回礼:“卫即刻去办。”
这事校尉亲自去了一趟驿站赶回了一辆牛车,他虽对孟尝君这人感官不太好,以往也只是明面上过得去,但他对太傅陈芮却是毕恭毕敬的,或许这就是武将对绝世高手的一腔敬仰之情吧。
见入城有牛车代步,孟尝君对于陈白起这一步的安排表示认可,一路上脸色倒是好上不少,由于没有驭夫,校尉表示他可代劳,便载着他们一道抵达了太傅府。
陈白起对于能者多劳的校尉卫勇表示了热情的相邀入府招待,奈何卫勇还有公职在身,不便久留,另外他还得跑一趟驿站去还牛车。
等卫勇走后,陈白起一回头,便看到孟尝君站在太傅府的石阶上,神色恣邪地若有所思。
她走近,他仰头看着这座院墙快占一条街的府邸,回想了一下:“本君记得这里……好似之前是一间破烂的土墙三连排房吧。”
陈白起觉得他这话明显在挖坑,便语带保留道:“确是,当时少府拨下这府邸稍微小了些,是以太傅府不久前扩建重修了一遍。”
孟尝君斜了她一眼,像是在嘲弄她的表里不一:“看来太傅也不如你所说那般清贫如洗吧。”
陈白起半点不心虚,她只是惭愧道:“我的确清贫,这太傅府是我的下属众筹所建,我却没有出一刀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