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话才刚说完,胡军就已经进入守方射程范围了,陈安在城楼上摇动旗帜,一声令下,当即乱箭齐发,如雨而下。不过陈安表面上泰然无事,心里也在打鼓,他就没料到来的是刘粲主力,如今略略统计,敌势不下五万之众,光靠射箭肯定是逼不退的,等会儿城头短兵相接,就算能够顺利守住,己方的伤亡也必不在小。
大荔城大,四千人绕城大半圈,将将够守——而且你城南也不可能彻底放空啊——实在剩不下多少预备队来啦。胡军却是一眼望不到边,倘若不顾伤亡,车轮进攻,反复扑上,最多三天,恐怕城内士卒的体力就会耗尽——哪怕秦州兵再勇也不成,终究只有三千之数哪。
他进城之前,就已经遣快马去追甄随了,但实在估摸不出,甄随究竟多久才能折返城下。
陈安是陇上骁将,最擅长平原对决,正面搏杀,斩将夺旗,论守城则实非所长。或许陶侃或刘夜堂在大荔,不仅仅是拍着胸脯说必能守住,心里也是安稳的,陈安却只有表面镇定,心里难免七上八下。
不由得暗恨甄随,都是你瞎玩花样,搞什么绕路、分兵,结果陷我于如此险地……更倒霉是荀夫人还在城中!我以寡临众,就算最终守不住,也不当死罪,但若夫人有个三长两短,大司马还能够饶得过我吗?实在不成,要么我干脆绑了荀氏,开城降胡好了……
不由得暗瞟一眼荀氏——荀灌娘正注目城外战场,浑然未决。
陈安完全是靠着自己桀骜的素性撑着,才没有当即拔刀,比划在荀灌娘脖子上。他心说就算要降胡,也得等到山穷水尽之时,这还没打就降,或者打了没输就降,实在有损我陈某人的威名啊!当日降裴该,那是因为裴该大义名分在手,且将全得秦州之地;今若降胡,秦州兵会肯抛弃父母妻儿相随么?终究都是临时招募的健勇,不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老兵哪!
倘若欲降而秦州兵违命,只恐不能顺利将荀氏送出城去……而即便投了胡了,秦州兵若多不肯从,则自己孤身一人,能有望得到汉国重用吗?
而且短期内两度阵前降敌……特么的我陈将军还要脸呢!
于是暗中吩咐几名亲随,且好好看住了荀夫人,勿使脱离我的掌控……具体该怎么办,先守上几天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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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默在频阳,距离郃阳大概二百五十里地,急行军四日可至,快马探查敌情,传递消息,来回也不过三日途程。他遂使北宫纯、罗尧、文朗、刘光等将率骑兵于上洛水附近逡巡,侦察胡军动向,嘱咐说若遇小股胡军,争取突袭挫踏之;遭遇胡军主力,则不可孟浪,应当立刻收缩回频阳;倘若如此前刘悝、靳康那般万众左右,则可尝试扰其运路,迫其自归。
刘悝、靳康当日欲图引诱郭默出城来战,就是见北宫纯欲断其后,而郭默也止使数百人“反诱敌”——其实是周晋残部,郭默压根儿就没出城——无奈之下,又收缩回郃阳城下去的。
根据北宫纯等部骑兵的探查,胡军大致分为四部分:刘粲主力围困郃阳;别使刘骥南下,似欲谋攻大荔城或蒲坂渡口;呼延实守山口晋人故垒;李景年屯兵夏阳。
按照裴该的指令,频阳方面各部要等见到郃阳城头燃烽起火,便急出兵,东向渡过上洛水,与甄随一西、一南,夹攻胡垒。胡军虽众,但粮秣不足,军心难免动摇;晋军虽锐,但兵数略少,又是强攻已成之垒——倘若计止此耳,这一仗的胜算其实不大。
关键是郃阳城内尚有两万余兵,若在郭默、甄随攻打胡垒之时,开城杀出,内外呼应,胡军便难免捉襟见肘了。
裴该原从人马,也包括“凉州大马”,将士多怀骄心,觉得除非胡军两倍于我,又占据地利,否则只要指挥得当,岂有打不赢的道理啊?当然啦,还得你们那些杂牌军到时候别扯咱的后腿……
——虽然同属大司马三军,但风林火山加“骐骥”,普遍要轻看“雷霆营”尤其是“灞上营”的战斗力一眼。
郭默、李义等旧将则曾与胡军争锋、较量数年,而且败多胜少,虽然如今“鸟枪换炮”,部众质量和装备都有了很大提升,面对强敌,亦不敢有丝毫的轻忽。故而那日宴饮之后,郭默便不时召集诸将,按查地图乃至沙盘,反复研讨此战的成败。
就中便有人提出来了,说咱们这里形势一片大好,就怕大荔甄随那儿会掉链子,到时候配合不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