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关河胜攥着头发纠结痛苦之时,门口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他愕然抬头,只见一道魁梧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门外本就朦胧的昏暗光线。
那如同小山般的身影走到近前,微微躬身,温和礼貌地说道:“关大哥,这两天来得挺早啊……”温朔微笑着递过去一颗烟,在关河胜略有些惊愕、忿忿的复杂目光注视下,轻轻叹了口气,扭头扫了两眼光线暗淡的屋内,就近拉了一把破凳子过来,也不嫌上面尽是灰尘脏兮兮的,坐到关河胜侧对面,拿打火机为关河胜点着了烟,自己也点上一颗,深吸了一口,在黑暗中喷吐着烟雾说道:“关大哥,咱也算是老邻居了,我比你年龄小得多,却比你的脸皮要厚一些,所以就主动过来,和你商量件事,也算是,兄弟我求你……”
“什么?”关河胜的心情稍稍舒坦了些——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本来他已经认定,温朔这是挟势咄咄逼人而来,讥讽一番,甚或是故意逼着自己和他爆发冲突,然后就可以放开手脚不择手段了。未曾想,温朔却是如此这般放低了姿态。
“关大哥,有些话其实挺不好开口的。”温朔叹口气,略显为难地说道:“其实咱俩心里都像明镜儿似的,但那些话,说出口就容易被对方误解,容易斗气,闹得不可开交。”
关河胜怔了怔,抽着烟点点头。
温朔弯腰,凑近了些轻声说道:“老哥,做了这么久的邻居,大概你也听说过,我这人习惯有一说一,不喜欢弯弯绕,刚才我的态度摆在这儿了,咱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兄弟我的网吧,第五、第六家分店很快就会开张,而且还会继续开下去,这一点,你也能看得出来,不是兄弟我吹牛吧?”
“嗯。”关河胜笑了笑,道:“吓唬我?”
“你瞅瞅,这就开始误会了不是?”温朔挺起腰板,语气和神情略显不满。
关河胜滞了下,神情尴尬,苦笑摇头。
温朔旋即微笑道:“都是做买卖的,别说以前咱们的生意不一样,就算是以后都开网吧,互相竞争,那又算得了什么?一门生意全世界也找不到只由着一个人做的。”
“行啦,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关河胜摆摆手,神色间略有些不耐烦。
“你先说,还是我先说?”温朔笑道:“你知道我的心事,我也知道你的心事,对吧?”
关河胜面露不喜:“你知道我什么心事?”
任何人,都不愿意被人猜透心事——尤其是,不宜于公之于众,有碍于颜面的心事。
“我为什么挑这时候来?因为就咱俩啊,而且我保证,今天的谈话你知我知……”温朔又一次俯身,压低声音说道:“咱谁也别死撑着面子,没意思,我都豁出脸皮主动来求你了,关大哥,你还看不出兄弟我的诚意?”
“这……”
“说个数,咱俩商量着办。”温朔坐直了身子,道:“谈不拢也不要紧,买卖不成仁义在嘛,以后你的网吧开了也无所谓,咱哥俩公平竞争,一致对外,怎么样?”
关河胜神情愈发尴尬,犹豫了半天之后,咬牙说道:“行,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也不瞒着你,其实拆了酒吧,重新装修的时候,我心里就已经打退堂鼓了,但,一是赌口气,挣面子,二嘛,也是一步错就得步步错,舍不得投进去的钱打水漂啊。”
“嗯嗯嗯,我完全理解。”温朔点头附和,又略带些歉疚之意地说道:“昨天我决定降价,也是迫不得已,中关村已经有几家网吧开始降价了,唉……”
“是是,我也听说了。”关河胜愈发沮丧,话匣子一开,面子该丢的已经丢了,其实也没丢什么,此刻也就不那么在乎了,他说道:“兄弟,我现在没多大心思再开网吧了,喏,房租交完才俩月,装修也结束了……几十万啊!你今儿来找我,是想把我的店给盘走吧?”
“嗯,刚才我都让老哥你说个数了。”温朔坦然道。
关河胜深深地吸了口烟,把烟蒂丢落,抬脚踩上去,用脚尖狠狠地碾着,温朔已然又给他递了一颗,并且帮他点上。
关河胜苦笑着,神色间尽是嘲讽地看着温朔,但那嘲讽之意,也不知是在讥讽温朔厚脸皮,还是在嘲讽自己走到今天这般地步,迟疑了好一会儿之后,他终于深吸了一口烟,唉声叹气道:“得,兄弟你行,我心服口服了!明说吧,装修花了十一万,房租呢,还剩下十个月,但这俩月我基本上就是在拆酒吧,搞装修,所以你得给我算一年的房租……另外,再贴给我两万块钱,怎么样?”
温朔的脑子转得飞快,房租一年二十八万八,装修十一万,再贴两万给关河胜,那就是四十一万八。
装修费用上,关河胜肯定虚报了!
温朔把手里的烟蒂扔到地上,低着头叹了口气,随即正视着关河胜,道:“不能老哥你说多少就多少,咱人情和买卖两相说……我拿整数四十万,回头请老哥你吃饭,去哪儿吃随你挑!”
关河胜愣了愣:“兄弟,这还带杀价的?”
“老哥,你也不能让兄弟难做啊。”温朔哭笑不得,为难道:“你应该知道,换作兄弟我开店,怎么可能舍花这么大价钱去玩儿装修啊?那是浪费!”
“这……”
“咱是开网吧,您当还是酒吧?或者开高级酒店?”温朔道:“您是不是当初还寻思着,用豪华的环境,来和我竞争啊?得了吧,搞这些玩意儿都是虚的。”
关河胜被温朔说得老脸通红,尴尬不已,苦涩地点头道:“好吧好吧,就依你说的数,四十万!”
“那行,就这么说定了。”温朔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