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重阳在望,饭食行也迎来了黄金季节。
浮屋夜市里,姚欢的小龙虾一炮走红,不少正店的东家,晓得沈、姚姨甥俩和明月楼的于得利相善,纷纷想通过于得利来接洽姚欢。
姚欢内心清楚,就像咖啡豆一样,小龙虾的养殖和贩卖,是不可能被自己垄断的,或者说,农林渔牧创收,根本就不应该用“垄断”、“保密”的思路去套。
天地、自然给你的便宜,造福于苍生,才是不缺德的作派。
就算退到势利的心态上,再势利也不能无视科学。以小龙虾为例,这好东西跟着她姚欢穿越过来,难道就和仙剑认主一般,只认她?
后世的小龙虾养殖,要在田埂和塘堤中埋设玻璃钢、钙化板等妨逃装置,此世哪有这个条件。
小龙虾喜欢打洞,王犁刀和流民雇工们看得再紧,开封县那十几二十亩桑基水田中,只怕也已跑出去不少了。这玩意儿生命力如此顽强,无须经年,子子孙孙的,就能占领京畿的生态圈,还不是敞开了给人抓。
故而,姚欢领着王犁刀,应邀到明月楼,低眉顺眼、谦虚谨慎地喊了一圈“晚辈给各位叔伯见礼”后,便直奔主题,请教饭食行前辈们的意思,大伙儿怎生合力,将小龙虾经济做大。
在座的都是老狐狸,哪有事先不去考察,就来谈的。
彼等实则已去过一趟开封县,瞧过情形。
饭食行行首、樊楼的东家老韩,更是派出儿子韩三郎提着樊楼自酿的好酒,亲自拜访了郭县丞。小韩回来向父亲禀报,郭县丞十分客气,说出来的话却是:本官不懂经商的道道,你们去问姚娘子便好,既然她已将虾子养了出来,自是更有经验。
此刻,明月楼的雅间里,行首老韩,对着姚欢笑眯眯道:“姚娘子,听说,依着你大义如山的身份,朝廷给你在开封的租田,免了两税?”
姚欢点头。
“哦……那,开封县又租给你三十亩地,岂非又要少收三十亩地的两税?”(宋时的亩,相当于今天的亩的一半,约350平米左右)
姚欢见这韩行首,大约因为经常见谁都笑脸相迎,眉眼皆是弯弯的,喜庆得很,十分像后世那位四处派名片、平易近人的香港首富。
可实际上,这样的商场老手,每条笑纹里都藏着试探。
姚欢于是莞尔道:“晚辈今春佃得的十亩公田,虽免了秋税,还有杂税杂费,晚辈均按时送到县衙仓曹。想到朝廷待吾等升斗小民这般仁义,晚辈又将城中饭铺免了的商税,折出来十贯,拜托王犁刀交给郭县丞,添作乡县学塾、书院的营建之资。只愿明年老天也照应些,那新租的三十亩田,桑、虾、稻的收成更佳,赚得的银钱,够给县里挖渠疏浚、修筑堤防。”
韩行首闻言,笑容未敛,心中已明镜一般。
难怪郭县丞护她护得什么似的。这小娘子真金白银地砸去他开封县的公廨库房里头,朝廷考功时,可都是摆在明处的政绩,县里的官人们当然要继续将可作虾塘的公田悉数租给她了。
她身边那五大三粗的汉子,看起来憨厚,听闻却是开封县令的救命恩人,自也是个地头小蛇。更何况,这小娘子做浮屋夜市时的欢门,是皇后出手送的……
韩行首于是看了看左右几位行内耆老,赞叹道:“果然后生可畏,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姚家侄女当真是个好胸襟好气魄的,不像咱们几个老家伙,常常钻在钱眼里出不来似的,嗬嗬,嗬嗬嗬……”
一旁的明月楼东家于得利,也接着韩行首的话茬道道:“欢姐儿,你姨母在东水门就是出了名的大方爽快,你的性子随了她,甚好。现下看来,你在开封县算是立稳了脚跟,但莫要只想着郭县丞那一头,也顾顾我们这些伯叔同行的生意。”
姚欢心道,要么不做,要做就拿出气势和方案来,莫在这群老狐狸面前瞻前顾后地怯了场。
“各位伯伯叔叔,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晚辈省得。晚辈在竹林街巴掌大的小铺子,不过是伺候伺候上朝官人们的早膳,如何能与各位的正店比得。塘里的虾,自是要仰仗伯伯叔叔们来收去。各位收得多,吾等也敢养得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