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河路路帅刘仲武的长子刘锡,刚在院中练完一套棍法,家仆便奏报,曾府四公子到。
“请曾公子去水榭那边叙话。”
刘锡淡淡道,收了棍子,先往庭院深处走去。
如今这天气,刘府花园里的池塘,离结冰也不过就差一口气。
亭子四面无遮,冷风大咧咧地灌进来。
曾纬原本在前厅喝着热茶,现下被请到这亭子里,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头很有些恼火。
这个刘锡,是边鄙之地待久了,所以喜欢挨冻?
“刘兄额上,汗岑岑如雨,这般迎着西北风……”
“无妨,生于行伍,皮糙肉厚,边关的日头也好,风雪也罢,都比京城不知酷烈几倍,我何曾怕过。这开封城,再是寒冬腊月,也如温柔乡一般。”
刘锡牯牛似的,裸露在外的健壮的臂膀冒着蒸蒸热气。
他金马大刀地往石墩子上一坐,笑眯眯指着池塘里的石山道:“四郎看,这假山飞瀑,气势如何?”
曾纬在驸马王诜的府上,就看过从南方运来的太湖石,知道此乃近年兴起的庭院造景风尚。京城王公贵胄、高官权臣府邸里,都爱搭太湖石。蹴鞠时听高俅那小子说,遂宁郡王赵佶常念叨,待出宫开府,定要在王府里好好地整一座,叫什么,艮山。
曾府无此景物,只是因为父亲素来厌恶奢靡。
却听刘锡又道:“不过,城中山水,又哪及得边关风光。隆冬的戈壁,瀚海阑干百丈冰,浩渺苍茫间,一轮红日腾跃而出,光耀大地,那才当得上气势二字。”
“刘兄所说的可是熙州城头所见?小弟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曾纬面上佯作憧憬,肚子里暗自冷笑,你口中那壮丽景象,莫说我这个假弟弟,便是你的那些亲弟弟们,也未曾见过吧?你阿爷如今领着熙河、泾原二路,官家还会轻易放你母亲、小娘、弟弟妹妹们出开封?
赏了这般华丽的大宅,不过是好比前汉时的“保宫”而已,用来安置将帅们出质的家眷。
刘锡屏退了周围的仆从,盯着曾纬道:“鸟鸣山更幽,水噪心愈静。四郎且说吧。”
曾纬直言问道:“刘兄,我父亲上回所托之事,进展如何?”
“家父已从泾原走马(北宋“走马”,是朝廷派往边关的督察员)处得知,章惇,确实绕过曾相执掌的枢密院,以家信指挥边事。”
“家信?”
“对,泾原一路,文臣张询乃章惇的妹夫,他手下收的几员武将,又与环庆路帅、章惇之兄章捷交往甚密。只怕再这样下去,边关五路,名义上有两路是我父亲领着,实际上,都是他老章家开的字号。”
曾纬接道:“以家信指挥边事,呵呵,那我父亲所领的枢密院,岂不也成了章惇家开的?二府都姓了章,天下是不是也得跟着姓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