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与黑。
一方象征激情活泼,一方代表深沉稳重。
如果有技艺高超的画家或是设计师,应该能巧妙运用这两种颜色创作出兼具神秘与浪漫气息、让人看过一眼便忘不了的大作吧。
罗兰不是艺术家,审美情趣介于贵族和普通大众之间,对颜色和构图也没什么特别的偏执。
可一旦眼前出现这两种色彩,或是只剩下这两种色彩时,交错重叠在一起的色块只会让人联想到不吉利的事情。
譬如流血;
譬如死亡;
譬如焦土;
譬如……“军团”。
不知道是不是承袭自本土那独特的色彩搭配之故,“军团”的外壳都是以黑色为基调,辅以红色线条的夸张外形。就连独树一帜的高机动匿踪特战型,剥离那层银色流体金属装甲,下面依然是红黑交错的无机质躯壳。
望不到尽头的红色与黑色交错在一起,扭曲、升华,最终勾勒成某张脸孔——年轻、英俊、总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酷似冷笑的笑容。
那是恶魔的面孔。
脑袋里满是酩酊感,找不到焦点的视野里满是红与黑。
听上去有点像是宿醉,实际上和宿醉之后的反应也很类似。
但宿醉之后,嘴巴里吐出的是酒臭和抱怨,此刻身体机能虽然有些障碍,但罗兰很清楚,从肺里挤压出来,爬过气管,最终从自己嘴里满溢出来的,是血和肉的恶臭。
视线重新对上焦,耳鸣亦渐渐平息。
凄惨的喘息涌入耳朵,片刻之后才意识到那犹如行将就木之人的嘶鸣是自己的声音。
身体已经到达极限了。
之前龙头降下的撞击尽管设法卸掉了大部分力量,而且因为角度的关系,那一击并非正面撞击,而是擦撞。可就算堆砌了如此之多犹如奇迹般的要素,也无法抵消那巨大的质量和动能。
被巨型航空母舰、甚至那之上的巨大质量擦撞到——这样还能活下来,还能行动和战斗一段时间,到底要叠加多少幸运和偶然呢?
把一生的运气一次消耗殆尽也不奇怪之后,依然无法避免肋骨和内脏的损伤,手臂和肩胛的骨裂虽不至于无法战斗,但也不是能支撑身体撑过高强度持久战的状态。机体更是不断响起报警声,界面里“受损严重”、“建议立即撤退整备”的红字闪烁个不停。
用这破破烂烂的身体和几乎半毁的机体去应战“军团”无休无止的攻击,再与有着强悍战力的新类型短兵相接,到现在还没有死,也已经能算是个奇迹了。
创造了如此之多的奇迹,此刻也即将迎来终结。
体力已经被榨干,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身体……虽不至于马上会死,可就这么放着不管,迟早也会死于肉体组织坏死引发的败血病或是因脱水而死。
多半是察觉到了这一点,“军团”停止了炮击,隐匿身形的高机动匿踪特战型也解除了光学迷彩,一步一步靠近瘫在地上不再动弹的少年。
“军团”没有抓俘虏这一说,亡灵大军所过之处只剩下累累白骨铺就的荒野。无论对方的身份、性别、年龄、信仰,无差别又突然地将死亡赐予对方,这便是“军团”存在的全部意义。
不过,它们对新鲜的脑有着近乎执拗的渴求。
为了更有效的散布死亡,有必要更多的了解对手。解析并掌握对方的行动原理是什么,行为基准是什么,思考逻辑是什么,那些不合逻辑的行为背后的动机和原理是什么,有什么可供利用的地方或部件——要想解答这些堆积如山的问题,有必要直接问问人类的核心处理器,也就是大脑。
于是,“军团”开始有意识的虏获抵抗到最后的人,通过这些最优秀的样本来获得最可信的数据。“军团”剥下可怜虫们的皮,切开头盖骨,与裸露在空气里的大脑进行对接,对神经和肌肉施加各种刺激,记录信号反应,解析原理……
现在眼前有一个迄今为止最优秀的样本,且无力反抗,最优先指令立即从“歼灭”切换成“虏获”。
一架高机动匿踪特战型扬起特制高周波切割刀刃,它准备切下目标的四肢。
对“军团”来说,样本唯一有价值的,只有脖子以上的部分,也就是容纳核心处理器(脑)的球形区块。考虑到节约输送空间和提升运输效率,理应直接切下核心处理器进行运输才是。不过样本的核心处理器必须依靠脖子下方的有机体器件来维持运作,冒冒然取下便无法取得宝贵的数据。为了防止目标自爆,破坏核心处理器,又或是逃跑。在保留维持器件的前提下,应切掉不必要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