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后来,应缇还是和楼淮走了。 楼淮选的是一家街边的面馆,大概是时间很晚了,店里已经没有顾客,他们走进去的店老板正要拖地板,看到有客人进来了,连忙放下水桶和拖把,笑着把他们迎进来。 应是不好意思,说:“我们换家店吧,不耽误您下班。” 店老板说:“不耽误不耽误,回家听老婆念叨更没意思,还不如在店里多待一会。” 两人就这么走进店里。 楼淮点了一份小面,问应提要点什么。 应缇说:“不用,说完事我就要回去了。” 店老板在厨房里忙活,隔着玻璃,里面热气腾腾,烟气四冒,而他们这里则是冷清清的。 看了她一会:“你以前和我是很有话说的,没像现在这样着急过。” 他话里满是感慨,应是不是没听出来,她说:“你也说了从前。” 他几乎没有迟疑地问出口:“如果我想延续从前呢?” 应缇盯着他看了会,许久才很郑重其事地说道:“淮,你这样让我很困扰。” 困扰。 上一次从她嘴里听到的是麻烦。 他除了是她的麻烦,还会是她的困扰。 那种不知味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 楼淮克制了一会,让自己情绪淡定,不要一时上头,又说些似是而非的话,那样非但不能软化他和应缇的关系,只会让将其变得更加紧张,并且他忍了一年多,反思了一年多,决定再次回来找她,要的不是一个再续前缘吗? 这才是主要目的。 是以,应缇再说些什么困扰、麻烦,无关紧要,他都要选择忽略。 过去确实是他伤害她在先,五年的时光,她付出的情感,比起他这会接受到的言语惩罚还是要渺小许多。 楼淮一番思量,再次开口时,他的态度要变得虔诚许多:“我很抱歉造成你的困扰,可是应缇,怎样做才能不是你的困扰?“ 未等应缇回应,他便问:“不要来找你吗?” 应提抿唇,像是一种默认。 楼淮一阵苦笑,他说:“那我只能先和你说声对不起了,我做不到,不只现在,以后都做不到。” 应缇想,那还谈什么。 她索性缄默。 好在,楼淮点的面很快端上来。 热气腾腾的面,一对缄默的男女。店老板也不知怎么想的,还转头回去拿了一副碗筷,放在应缇面前,然后过来人似的,说:“姑娘,男女之间吵架是常有的事,但吵得再厉害,咱也得吃饭,不然都没力气和你对象吵了。” 应缇被说得尴尬,正要解释和淮并不是这样的关系,淮却先她一步朝老板说道:“谢谢老板,我会好好安抚我女朋友的。” ““ 店老板很快走了,到厨房里头,将空间留给两人。 楼淮并没有直接吃面,而是拿起店老板的碗筷就要给应提夹一点,应及时制止,她说:“你自己吃,我不吃宵夜。 楼淮的手顿在半空,和她对视了好些会,见她神情挺冷淡的,他放下手,将面挪到自己面前,同时不忘说:“以前你多少会陪我吃一点。” 他这个人忙起工作,经常忘记吃饭,而应是在网上刷到帖子说哪个工作狂因为吃饭不规律从而引发胃病,更严重的甚至是胃溃疡,看得多了,她不由担心起淮。 因此,只要是她能在他身旁的日子,她都会额外叮嘱他的就餐。 尤其是加班情况下,无论他多晚回来,她都会让他吃些东西填填肚子,有时她干脆陪他吃,而这种时候,淮通常是不会拒绝的。 他经常妥协,只要她参与进来。 这会他低头吃面,动作十分雅致,应是看着他,心想,这才是他将她留下的原因。 要一点点和她回忆往昔。 五年的时光,确实有足够多的生活细节来回忆。 察觉他这份心思和意图,后续淮再说什么,应提干脆不回答,她甚至直接玩起手机。 都说外出吃饭玩手机是种很不礼貌的行为,曾经应对此也是颇为认同,可今晚,她第一次觉得,这习惯虽然不好,但不失为一种拒绝社交的态度。 楼淮不怎么喜欢吃面,但刚才从私人酒馆出来,他想着好不容易把人留下来了,虽然是手段并不高明,但目的达到了就行。因此他也不敢太挑地方,好不容易有家看着很干净的店,店里又没人,他干脆就带着应缇进来了。 他是存了心要拖延时间的,哪怕聊天时常被应缇毫不留情地拆穿反驳,相比起被她拒之门外,那些难听的话还是能够接受的。 可他到底没想到,应是毫不留情。 大抵猜到他的意图了,干脆玩起手机,径直将他漠视。 楼淮很是无奈,但到底是没说什么。 把人留下来陪他多待一会已是十分难得了,这时候应是想做点什么都无所谓,哪怕一个字都不想和他说,都没关系。 只要她能坐在他面前,偶尔他一个抬头就能看见她。 而不是只能待在空荡荡的望京新景,独自哀叹。 这就够了。 楼淮这样安慰自己。 可就一碗面的时间,论他再怎么拖延也有结束的时候。 瞧出他不想吃了,应缇说:“买单吧。” 楼淮坐着没动。 应缇也果断,用自己扫了码,给他付了款,她说:“那天的矿泉水钱。” 淮不禁苦笑,真就是几块钱都要和他算得清清楚楚。 他们走出店。 身后是店老板中气十足的声音:“老婆,真不是我拖啊,客人才刚走,好好好,你再忍一会哄哄孩子,我这就回去,马上” 街道上车辆和行人并不多。 晚风拂来,有种凉意的舒爽感。 应缇说:“合同的事,改天谈,我先回去了。” 楼淮说:“我送你。” “不用,我打车。” “你是因为陪我才这么晚,我送你回去是应该的。 应缇就想,他也知道是他弄得她这么晚的。 左右,他是想耍赖到底了。 都多待了快二十来分钟,再多几分钟好像也没什么,况且,她还是有些话要和他说的。 走去车场的路上,说:“刚才那店老板的话你听到了吗?” 应缇没说话。 他低声说:“都说老婆孩子热炕头,以前不以为然,现在才知道这样的事有多难得。” 应缇依旧沉默。 知道这样的话她是绝对不会回答的,谁也没往下说。 他的车就停在附近,抵达泊车的地点,赶在应是伸手的前一秒,楼淮先拉开后座车门。 应缇看了他眼,他淡定看回去,见她迟迟不上去,他还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车子行驶在漆黑夜色下,应提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 北城的夜晚总是两面的,夜空漆黑,夜空下的人间却是灯河盏盏。 对于一些晚归的人而言,每每从车窗往外看到这样灯河盏盏,甚是明亮的世界,总是让人无由感到一份寂寞。 初来北城的第一年,应是最大的感受就是寂寞,后来要好许多,楼淮虽然不曾回应过她半点感情,但该有的宠溺从不吝啬,是以她有时候是满足的。 那什么时候开始不满足的,大概是变得越来越贪心的时候。 可就在她摒弃这些贪恋,开始新的生活时,他又一次次来打扰她了。 他强行进入她的世界,而且势如破竹。 车子抵达西堤一街,因为是外来车辆,淮开不进去。 但要是应缇愿意下去和保安做个说明,再做个身份登记,临时进去一趟再出来也不是问题。 可应缇拒绝得很干脆。 楼淮说:“这边到你住的那栋楼还有很长的距离。” 应缇说:“是你造成了这个问题,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完全可以不用走这段路。’ 不知为何,这段话在淮听来,有种隐喻的味道。 像是在说,如果不是他,她这五年多的时光不用白白浪费。 楼淮说:“所以我在认错,在弥补我曾经犯下的错误。” 应缇却是回道:“但这样会给我造成很大困扰,就像今晚,楼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你的出现,你对合同的让步,你会让在场其他人怎么想我,以为我靠你走后门吗?” “我不觉得是走后门,”他握着方向盘,回过头看她,“应提,比起走后门这个形容,我觉得垫脚石要更准确些。 应缇的神情是有几分惊讶的,尽管很浅,但还是捕捉到了。 楼淮继续说:“不要觉得你今晚的合同是靠我,就去否定你前期所做的努力,在商言商,你为什么不认为我是看到你项目的价值才在合同上有所让步?” 他笑了下,淡淡的:“为什么我要放弃一个付出一点投资就能得到可观回报的机会?” 应缇竟然有种被他说动的意思。 他前面说那么多两人感情的事,她一点也没有听进去,可眼下,他的这句话倒是让她很感兴趣。 但也只是感兴趣。 她说:“那就换人过来谈,就像你说的在商言商,你身处的位置轮不到你来谈这些小项目。” 楼淮说:“他们谈不了,只能我来。” “那你这和假公济私有什么区别?“ “假公济私?”楼淮笑得有些耐人寻味,“我倒是庆幸我能有这份能力假公济私,但凡我差一点,我就算有那个想法,都没有行动的能力。那种心有余力不足的感觉,在处理和你的关系上已经让我很受挫了,这种时候,要是我在工作上还不能再做 点什么,应缇,你教教我,我该如何挽回你?” 应缇说:“你不必这样做。我们的事已经过去了,你也应该往前看。” 楼淮几乎没有思考便不留余地地反驳:“应缇,我从来都不认为我们的事已经过去了,相反,我认为我们未来的一生都是要一起过的。为了努力完成这个目标,我会动用我所有能动用的关系,一次次去接近你。 相比起他的笃定和信誓旦旦,应提只平淡回复道:“你何必呢?” 楼淮笑了声,有些落寞的,他说:“我也在想,我何必?可是应缇,当你感受到那种被人全心在意爱着的感觉,你已经习惯了,有天失去了,是会很想念的,甚至懊悔,为什么要将这样一份温暖拒之门外。” 他说:“你觉得我是习惯使然,或者是不甘作祟也罢,可是应缇,我还是之前那句话,这次我是认真的,认真地奔着要和你过一辈子在追求你。” 应缇不知道说什么,索性打开车门下车。 她刚走出两步,淮那边也从驾驶座下车追上来。 这次他没在上前拉住她的手腕,强行将她留下。 他只是喊住她,说。 “应缇,我知道让你原谅我是件很奢侈的事,但能否给我点时间,给我一次接近你的机会,我不会强行和你纠缠不清,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值不值得让你回头一次,如果最后的结果还是并不想回头,那我绝对不会再打扰你。我知道我这个要求很 无耻,你也不必给我这个机会,可是应缇,我们已经认识七年多了,人生能有几个七年,我要的时间不多,如果今年结束还不是不能让你回心转意,我从此退出你的世界,消失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