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渊在府衙后头的客房中洗去一路风尘,再次出来时他换了身青灰色的襕衫,步态从容,眉眼儒雅,没见到沈持,他问杜不寒:“杜大人,沈归玉去了哪里?” “方才沈大人托下官捎句话,”杜不寒说道:“让下官跟先生说一声,他家中有事,去去就来。” 户部员外郎韩绍说道:“他呀是个大忙人,被他小舅子叫走了。”有急事的样子。 城中的巷陌里,已升起一层烟岚,眼见暮色就要升上来。 杜不寒说道:”先生一路鞍马劳顿,下官略备一桌薄酒,请先生赏光一叙。” 王渊说道:“怎好叫杜大人破费,”他看着庭院中盛放的山茶花说道:”有幸见到西南景色,乃在下人生乐事,胸中骤然开阔,今日的酒在下请了。“ 执意不肯沾别人的光。 听着他语调中淡淡的惆怅之意,众人都在心中为他惋惜:到底是为了个不争气的养子断送了大好前程,空负一身才学,却蹉跎数年光阴。 他们不知如何宽慰他,酒席上只说鹤州府当地的一些有趣的风俗给王渊听,宾主倒也尽欢。 …… 沈持与史玉展一进营门就听见校场上铁甲声响,近千名士兵迅疾移步过来,在各自领队的校尉的带领下,一个个昂首阔步,夕阳下,刀如林,寒光闪闪。 这是各营挑出的今夜去袭扰王膺军的精兵悍将,见状,史玉展的眼中透露出一股英武之气,对沈持说道:“姐夫,运气好的话,这次说不准能擒住王膺那个老匹夫。” 沈持:“……”这小子的口气太大了。 此刻,军中大帐,史玉皎与几位将领为确保夜袭王膺万无一失,不停地在商议各种细节、对策,末了,她拍板说道:“就这样,玉展领兵以夜间袭扰为主,不可正面交锋。” 等沈持和史玉展进来后,他们又将夜袭方案演示了一遍:“史小郎君,王膺狡猾,你用兵时事事要与沈大人商量,遇到悬而不决的事则听沈大人的,记住了吗?” 史玉展肃然道:“各位将军请放心,我会见机行事的。” 众将领:“……”这小子忽然正经起来,他们还不太适应。 他们又对着沈持拱手道:“军中有多名兵士护卫沈大人走在后头,一有情况便火速撤兵,会确保沈大人平安无事。” 为了给史玉皎长脸,沈持只好壮着胆子说道:“让各位将军费心了,倒不必如此,在下自以为略有些胆识……” 众将领都看向史玉皎:“将军,您看?” 史玉皎微微笑道:“沈大人乃户部要员,他若有个闪失,秦老尚书定要在军饷上为难咱们,还是让人护好他吧。” 沈大人金贵着呢。 众将领笑了笑,齐声道:“是。” 而后各自退下去安排事情。 沈持回到房里后问史玉皎:“三娘你实话告诉我,玉展说的夜间偷袭王膺大军,有几成把握?” 史玉展别提多得意了,哼着歌儿想再来一次。 沈持:“玉展,王膺没那么蠢,今夜不能再动手了。”甚至之后都不能再用这招了。 史玉展没有干过瘾,头脑发热:“姐夫,这才三更天不到呢,就按兵不动了?”他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念头。 沈持说道:“下次你未必能得手。” 史玉展不服气:“你留在原地,我这次只带一半人去,如何?” 沈持斩钉截铁:“不行。” “你又不懂行军打仗。”史玉展不满地说道:“听我的就好了。”大有轻敌之意。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沈持硬气地给他分析道:“就算你再得一次手,杀对方几十人,有何用?”他摇摇头:“且第一次王膺竟然没怎么追,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或许他已经看出我们人少就是要袭扰他,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他的目标是左氏土司,我们不能再玩这样的小把戏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史玉展在他眼前走了一圈又一圈:“不能就这样回去吧?” 沈持:“当然不是。”他缓缓吐出两个字:“粮草。” “烧他的粮草?”史玉展撇嘴:“我们这点儿人手,不够吧?” 沈持:“不够。” 史玉展:“……”那你说个屁啊。 “我们抄小道赶往左氏土司,”沈持说道:“让左氏土司出兵与咱们一道劫王膺的粮草。”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定在最前头,倘若左氏土司肯主动派兵出城劫粮草,还是有多半胜算的。 “且我们这千余人也得去左氏土司那里打打饥荒,”他又道:“要点粮食。”他们每人只背了日的粮草。 史玉展:“……”好主意。 他们当晚就抄小路,直奔左氏土司。 远远看见左氏的宣抚司府时,他们心中凉了一截,来晚了。王膺的一支部将不知什么时已先行抵达,此刻正在激烈进攻左氏土司。 这是沈持第一次经历恐怖如斯的战争场面,万箭齐发,遮天蔽日,势不可挡,宣抚司府高处的一个个侍卫转眼就成了一具具死尸。 他有些发晕,但是此刻想到当地百姓,定神,稳住脚步。 史玉展惊道:“姐夫,苦当归还在左氏的宣抚司府里呢。” 沈持:“攻打宣抚司府的有多少人?” “三千上下。”史玉展说道。 这三千人或许是王膺大军中的急行军,大头还在后面呢。 沈持:“传令下去,在他们身后击鼓,鸣金收兵,制造混乱,快。” 史玉展立刻传令下去,军中立即敲击钲,声震屋瓦。听到鸣金收兵声从背后传来,正在进攻的王膺部下还以为他们的大军到了,遂停止放箭。 这一暂停给了左氏土司还手的机会,他们打开宣抚司府的大门,挥刀冲出来…… 两军混战在一处。 左氏土司养兵两万余人,方才抵挡不住王膺部下三千人的进攻,皆是因为缺少弓箭的缘故,此困境一破,他们如猛虎下山,打得对方吱哇乱叫…… 沈持和史玉展让兵士不要动,他一人绕到府西门处,往里面一望见无人看守,便直接走进去。 找了半天,终于在最内院看到左当归呆呆地蜷缩在墙角,不会哭也不会说话。 史玉展扶着她的肩膀摇晃:“苦当归,你还认得我吗?”左当归眼神直直地看着他。 这可把史玉展愁坏了:“你娘呢?” 那个骑着大象去找他玩的玉雪可爱的小丫头似乎被吓到丢了魂魄,依旧木然,掐她也不会“哎呦”一声。 忽然一个撕心裂肺的女声哭着扑过来:“别动她,她是你们大理段氏的……”待她看见沈持,喊声戛然而止:“……沈,沈大人……” 是左文嫱。 沈持执礼道:“左女郎。” 左文嫱深吸了口气,她抱着左当归站稳后说道:“你们……怎么来了?”她指了指外面:“打仗了,快跑吧。” 史玉展豪气地说道:“左女郎,我们这次是带着兵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