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入房,史玉皎听后默然无语,直到史翠转身要退出去的时候她才淡声道:“知道了。” 周胜是史家的家将,打从他祖上起,周家的儿郎就一直跟着史家在军中作战,一代又一代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如今做出这样没脸的事来,不仅叫史玉皎没脸,也辱没了周家的先祖,该死。 “将军,”史翠点点头:“属下会叫人好生安葬云知姑娘的。” 当天夜里,史玉皎处理完军中事务,她带上狻猊银面,拿着披风对史翠说道:“走,咱们去周副将营中看看。” 兰翠:“将军,这个时候去……” 说不定周胜在巡视,毕竟才移驻鹤州城,要万般防备段若嫣的部将反扑回来。 “嗯。”史玉皎说完翻身上马。兰翠只好也牵马出来,跟着她在夜色中前往鹤州府兴宁县的周胜驻地。 本朝将士奉命在外,在驻地安顿叫“下营”,要是长期驻守,一般选筑城营法,就是建造城池,屋舍,他们在安仁县便是这种,不过那边因地制宜,也扎了许多大帐,只因雨季多的时候总是冲垮屋舍,而短期驻扎就是扎帐篷,而后在营地四周围上栅栏,等于把驻地给圈起来,为的是不让闲杂人等靠近,以免被窃取军情。 史玉皎马不停蹄一路奔到兴宁县,老远看见周胜的驻地——他这次移驻算是短期驻扎,外光秃秃的,栅栏还没有下好,而各将士的帐篷之中却灯火通明,推杯换盏吆五喝六的在饮酒,好个热闹。 “你在外面守着。”来到帐前,她命令兰翠道:“待会儿无论是谁都不要放进去。”说罢,她掀帘进去。 帐中灯烛煌煌,地面上放着十几l坛酒。 “老子自打十来岁就跟着史大将军在边关出生入死,熬枯受淡,”灯下,一面目黧黑的魁梧将军往嘴里倒着酒,之后打了个嗝骂道:“……一个老军妓,跟老子装什么清高,她爱死让她死,她死了,还有嫩得掐出水的小娘们儿送过来……史小将军还能为这个杀了老子不成……” 他就是周胜。 “周副将,”忽然划拳声落下去,有人说道:“史将军来了。” 帘外的红色披风一晃来到他们眼前,方才还在喝酒的将士纷纷拜倒在地:“将军。” 史玉皎摆摆手让他们退下,她径直走到周胜面前,他的酒未醒,看到狻猊银面后东倒西歪地说道:“将军来了,来,喝酒。” 他从旁边摸出一个粗瓷大碗,抱着酒坛子咕咚咕咚倒了满碗酒:“请……喝,喝酒。” 史玉皎端起来和他略碰了下,仰头一口气灌下,而后一抬手将碗摔在地上,“砰”地一声,顿时碎片飞溅,声音刺耳。 有将士听闻声响立刻飞奔过来问怎么回事,全被兰翠拦住不肯放进来。 “啪!”史玉皎从袖中抽出一副软鞭,凌空而下,抽到周胜的脸上,从脖子撕扯开一道口子,血肉在空中横飞,新鲜的血腥味瞬息四散开来。 周 那碗酒喝得太猛,她有些头晕,歪在那儿懒懒地不说话。 沈持不再追问:“难受吧?我去给你煮碗醒酒汤。” 她死死拽着他的袖子,不放他走。沈持去握她的手,忽然被硌了下,仔细一瞧,她袖子下的手臂上缠着一条不知什么材质的鞭子,光看着就觉得抽人很痛,上面还隐有血腥气……他伸手给她解下来:“谁惹你生气了?” “你说,段若嫣先前动不动就挑衅于我,”她并不回答他,只是盯着她问道:“半年一小打,一年一大打,如今咱们连他的昭通郡都给占了,她反倒不打了?” 事出反常。她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她不想打,”沈持说道:“而是有人不让她打。” 史玉皎坐起来,等着他往下说。 “段清川,”沈持把他同段清川私底下的交易说了:“我和段世子一直有来往,继上次的信后,我前日又让人给他送去四十件甲胄,并三万两白银,这份大礼,足够他料理其他几l个弟兄了。” 怕先前的筹码不足,前天他又遣人给段清川送了甲胄和银子,捎去的话也直白极了——叫你爹别跟我打仗。 也会让他竭力阻止大理王同我朝开战,夺回鹤州城。 “你捏着他的把柄,”史玉皎问沈持:“他们必是恨透你的。”说不定起了杀心。 沈持笑道:“嗯,我知道他们恨我,想要我的命。”看见她面上有忧色,他道:“没事的三娘,我提防着呢,再说了,你看苏将军多谨慎,有他在,他们的杀手进不来鹤州城的。” “那今夜你平安,”她问:“鹤州城也不会打仗的对吧?” 沈持抚着她的手:“不光今夜,近来都当无战事。”段清川拿了他的好处,当能拖住段思仓一阵子。 因为,段世子在未坐稳世子之位前,还想从他这里捞取更多的好处。 听到他的话,她的神情一下子舒缓了些,眸子渐渐变得炽热起来。沈持似乎看出些她的心思,他何尝不是同她一样的,不过他不能确定,拿话撩拨她:“今晚不回军中了吧,留下了陪为夫好不好?” 她拽他袖子的力又加重三分。 沈持这下确定了,她馋他了,好极了,他也很馋她,干柴烈火,来吧。 他把人抱到床上,轻吻了一下她的面颊玩笑道:“夫人,为夫今天好累,要不……你动手吧。” 史玉皎大抵是个心实的女郎,听他这么说,真就抬抬手龙卷风过一般褪掉了二人的外衫,然后打算如他所愿让他躺着享受……可她哪里知道他的狡狯,一旦到紧要时候,他会专挑叫她失去气力的地方突然发狠亲吻,等她迷糊的时候他才反客为主攻城掠地疯狂索要…… 帐里鸳鸯尔侬我侬甜蜜意,帐外卧房连着的书房中,风吹过书桌上的宣纸,哗啦作响,先前沈持笔角飞扬写的字晾干了—— ……此西南之地山有哀牢乌蒙之雄,水有澜沧金沙之异。南诏兴盛在前,直至元世祖革囊南渡,方才为中原所服 ,虽服但从未归化,元后复又脱离中原王治,大理称雄在后…… 若想彻底归化西南与我朝成为一体,……臣有一计,今次所奏之事暂且起名叫“卫所制”,日后屯兵在鹤州城,可设鹤州卫,卫下设五个所。每所的将士一千一百二十名,每卫的军人计五千六百四十名,卫所外统于兵部,内统于一方守将。每个所的将士分散驻扎屯于耕田较多的县,遇到出兵打仗,守将便召集调动卫所的将士。战事结束后,守将命将士各回到卫所。卫所所有的将士,平日里三成守城,七成耕种…… 卫所的将士愿意携家眷前来安家的,赐银迁徙,家中男丁分给田地,免除田亩税。 寓兵于农,亦军亦民,镇守一方与屯垦种粮自给自足两不误。他日养兵十万,却不费百姓一粒米。 …… 四更鸡唱时分,天犹黑得浓重。 兴宁县军中。 一人鬼鬼祟祟从外头钻进副将周胜的帐中,低声呼道:“周将军,周将军……” “嘶。”周胜身上的鞭伤正灼痛不止,还未入眠,听见是一个叫李栓的百夫长的声音,翻身没好气地道:“说。” “姓史的小娘们欺人太甚,”李栓说道:“竟为了一个下贱的军妓抽打将军,唉,将军为史家卖了半辈子的命,真不值啊。” 周胜的手轻颤了下:“嗯,思来忒他娘的不值。” “将军这般忠心这身武艺跟着她算是明珠暗投了,”李栓又低声说道:“听说大理国的段大将军出五万两买史小娘们他相好的命,不如咱们……杀了他去领了银子到别处逍遥快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