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媒婆跟她是老熟人了,前几年磨破了嘴皮子跑薄了脚底板,满京城给欧阳芷说婆家都没成,心里头多少有些怨气,语带嘲讽说道:“女郎芳龄二十一,正是宜室宜家之年,让咱们瞧瞧她的绣球落在哪位郎君手里,是谁的佳妇。” 她是拖着长音说“芳龄二十一”这话的。二十一的女子还未出嫁,在当朝已经是老姑娘了。 欧阳芷一点儿都不羞恼,她盈盈笑道:“叫婶子瞧笑话了。”说完,她捧着手里的绣球往楼下一瞥,却没有抛的打算。 大约秋风爱管闲事,想要为她牵一根姻缘线,趁她出神的时候钻了个空子,卷起一阵风来把欧阳芷手里的绣球给刮了下去。 “啊……”台下看热闹的观众先是目瞪口呆,而后腾起一阵哄闹声:“郎君们快抢。” 那绣球不偏不倚地飘落到一个人的身上,“是孟进士——”,随后有人惊呼:“呀,欧阳女郎的绣球抛给了孟进士。” 来当托的那几个人一起把孟度往前面推:“这是新科进士孟郎君,气度学识没得挑,女郎真有眼光。”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欧阳芷面色发白,她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细看孟度,那是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眉目干净,虽是四十来岁的年纪,却有一股出尘的俊逸,似一株晚开花的君子兰,清新儒雅一点儿也不叫人生烦,这才定定神声调发涩道:“孟进士。” 孟度却把绣球还给了京兆府的书吏,他说道:“在下已年过四十,虽秋风堪怜欲牵红线,却不敢耽误女郎青春,故奉还绣球,愿女郎早日觅得良婿。” 说完他一拱手转身离开绣球楼。 楼上的孙媒婆不禁叹道:“孟进士不贪青春美色,真是位君子。”她把绣球从书吏手里接过来还给欧阳芷:“女郎,这下拿稳了。” 欧阳芷不自在地对围观的人屈膝施了一礼,她又将绣球还于孙媒婆,退回阁楼之内,不肯再出来接着抛绣球择婿。 京兆府的媒氏姚放给孙媒婆使了个眼色,要她赶紧揭过这一节去,她会意地笑了笑道:“想是婆子我与人做媒拿的赏钱多,天上的风神见了眼红,要抢婆子我的饭碗,可媒人哪是那么好做的,您瞧瞧,他失手了吧?” 一席话逗得人哈哈大笑:“是了,这风神做媒不老练,孙婆子,快再请一位女郎出来呀,叫咱们瞧瞧你做媒的本事。” 孙媒婆跟着笑道:“各位莫急,这就来。” 她又饶了会儿舌,玩笑一阵子,绣球楼里才再次响起《凤求凰》的曲子,有女郎登楼来抛绣球了。 “这是寿宁侯许家的女郎,年芳二八,知书达理温婉贤淑……”孙媒婆把随后登楼的许家女郎夸了个天上有地下无的:“看看哪位郎君有这个福气娶得佳人归哟……” 许家女郎矜持地往楼下的人堆里扫去一眼,没有入她眼的男子。 底下人议论纷纷:“哟,今儿各家的女郎扎堆,却不见有身份的郎君前来,快问问京兆府的官爷,是没知 上上心。” 沈持:“……” 赶明儿他辞官去西南边关找史小将军入赘算了,赑???鉚?葶??虎? apapaphellipapapaphellip ??██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临华殿。 郑昭仪从宫外回来,还没踏进殿中就听见儿子在啼哭,哭声如雷震,要将屋顶的瓦片掀飞一般,哭得很凶,她急问:“皇儿怎么了?” 乳娘陆氏抱着小皇子出来:“娘娘可算回来了,也不知怎么的,今儿临华殿外一直有怪鸟在叫,殿中还有蝙蝠乱飞,小殿下两次从睡梦中惊醒,便这般哭闹起来。” 她身后,两名宫女手里端着挤出来的乳汁,不时给小皇子嘴巴上沾,生怕他渴了饿了。 “皇儿你怎么了,”郑昭仪脱去外衫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皇子,拿额头贴了贴:“别吓娘啊。” “快去请太医来。” 小皇子眼神直愣愣的,全然没了先前乌溜溜的灵动,哭得嗓子都快哑了,任凭她怎么哄都止不住。 皇帝在上书房听到动静,换身衣裳连忙赶来:“来,给朕抱。”这一声声哭得太揪心了。 小皇子到了他怀里,依旧还是大哭不停。 太医来了又是把脉又是询问,末了紧皱眉头说道:“稚子在睡梦中被惊醒便会这般哭闹,只是不知,小殿下是受了什么惊吓?” 是受惊之症。 乳娘陆氏回忆道:“今日娘娘出宫后,奴婢喂了小殿下一顿奶,之后把他哄睡,才睡着的时候,小殿下还在笑,后来殿里飞来十多只蝙蝠,莽莽撞撞的,奴婢怕扑到小殿下身上,便抱着他挪了个地方,谁知没过多久,屋顶上忽然发出一声怪叫,极为刺耳,如刀在铁皮上刮蹭一般令人抓心挠肺地难受,小殿下被惊醒就哭起来……” 她呼叫人去赶走那鸟,却连个影子都没找见。 太医:“陛下,娘娘,万幸照料仔细,小殿下未发起热来,不要紧,吃两顿安神药大抵就好了。” 要是发起烧了可就难说了,先帝时宫里头曾夭折过个半岁的小公主,就是受惊之后发了高热一直哭闹灌不进汤药,几天后就没了。 帝妃二人皆松口气,萧敏唤来丁吉:“去问问宫里头的人,今儿是什么鸟飞到临华殿来惊吓朕的皇儿,”他叮嘱临华殿的奴婢们:“你们带人搜搜,看看殿中蝙蝠在哪里做的窝,给它弄走。” 临华殿多年未翻修,只怕引来蝙蝠筑巢安家。蝙蝠原是吉兆,只是白天飞出来有些令人讨厌。 不过都是些不通人性的东西,除此之外无法同他们计较。 片刻后,汤药端上来,郑昭仪拿起小银勺亲自给儿子灌药,一勺灌下去被他的舌头顶了出来,在哭闹的间隙还“噗噗”吐了两口…… 逗得紧张兮兮的大人们都笑了。 太医说道:“小殿下尝出药苦,这几声哭是嫌太苦。”已经不是受惊吓的哭声了。忙叫乳娘喂奶,果然在喂了一口乳汁后哭声变成了间歇性的。 无大碍了。 事,喜事。” 沈持:“温大人走慢些,什么喜事啊?” “昨日光禄大夫乐大人来找本官,”温至说道:“说想让本官给他的侄女保个媒,瞧上的是沈大人的夫子孟进士。” 昨日光禄大夫乐府的婢女春雨回去后把打听到的孟度的事说了,乐莲舟愈发满意,去央求他叔父乐宗音做主——她十来岁上死了爹娘,跟在叔父婶娘过活,二老待她好,只是红鸾星迟迟不动,婚事一直没说成,越拖岁数越大,年过二十仍在闺中待嫁。 乐宗音听后便让人去打听孟度的人品、家世,一问得知他是前御史大夫孟朝之子,有出身的,又听闻他从未娶妻,心中讶异,再打听,说是原先是有婚约的,后来对方见孟家家道中落便反悔了,他心灰意冷,从此不提娶妻,心中更是有好感,心想:二人过日子开销不大,倒不怕孟家底儿薄,俭省些还是能过去的,于是便托同年温至去说媒,想问问孟度意下如何。 沈持:“……”就知道孟夫子走桃花运了。 “沈大人与孟进士亲如父子,”温至笑道:“要不,沈大人帮本官个忙,问问孟进士?” “温大人,这乐家女郎芳龄几何?”沈持问他:“要是岁数太小的,只怕孟进士不肯。” 孟夫子是个老古板,不然昨日也不会接到欧阳家女郎的绣球后跟烫手一样,赶紧还了回去。 “唉,乐家女郎的模样许久之前在京中是数得着的,只是美中不足,岁数有点大,”温至说道:“年过二十了。” “不过这乐家呀,”他还是很想促成这门亲事的:“家风清贵,给她的陪嫁也丰厚,请沈大人帮着美言几句吧。” 沈持二话不说揽了这桩闲事:“等今日散值,下官就去找他说说。” “拜托沈大人了。”温至背着手往绣球楼的方向走:“咱们一块儿去瞧瞧今日哪家女郎砸中了金龟婿?” 今日绣球楼下人山人海,欢呼声此起彼伏,比昨日的场面大多了,温、沈二人挤不到前头去,只好逛了圈庙会,回京兆府上值去了。 散值后,沈持直接去大理寺——孟度在这里协助办案,堵到人就拉着他把乐莲舟的事说了:“夫子,天降良缘,你考虑考虑?” 孟度冷静地问道:“她见过我?” 沈持:“昨日夫子在绣球楼的举动全被乐家女郎瞧在眼里。” “嗯,”孟度说道:“我想想,过几日给你回话。” 沈持将他的话转告乐家,让他们稍等两日。 就在等待他答复的日子里,不光京城,好多京畿周边的富贵之家,有女儿的都想到京中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一个绣球下去砸来一只金龟婿,一个接一个女郎登上绣球楼抛绣球择婿。 京城愈发车水马龙客纷纷。 京兆府最初只让世家女子登楼,后来放宽到但凡清白人家的女郎,皆可登台抛绣球,因而越来越多的女子报名登记,本来预计二天的庙会持续到第五天还未结束,后来京兆府的官吏不堪连轴转上值,只好叫停,发公告说,下次八月十五中秋节时再办。 一日,孟度找到沈持:“阿池,我应了。”他说完扭头就走:“劳你给乐家回个话。” 沈持:“……”哦豁,有人开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