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沈持没话说了:“是,陛下,臣当竭力而为。” 要写论文了。 皇帝萧敏又细细浏览一遍他呈上的与大理国签订的开矿契约:“先前工部报给朕,他们在两国交界处堪出的是铜矿,沈爱卿这是从哪里学了点铜成金术,一下子变成金矿了?” 沈持:“臣正要启奏陛下,臣在此事中偷梁换柱,请陛下降罪。” 萧敏目光平缓地看着他:“后续有无应对之策,沈爱卿说说看?” “陛下,《千字文》中说‘金生丽水’,《后汉书》中记载‘滇有金银畜产之富。’,汉代的《太和正音》说“金沙水”能淘澄出金子。又有元人游历滇中,回来后曾对人说‘滇水产金之所,在南诏国金沙水,矿之有金者,在曲靖,在大理……’,文献中所载的‘滇’和‘南诏’便是当今的大理国,”元代马可波罗也曾在游记中记载滇地“河中有金沙,甚饶。”,如今的大理国境内富有金矿是无容置疑的,沈持说道:“虽从汉代起就知道西南有金矿,可历朝历代都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开发,臣听闻我朝的工部最擅长堪金矿……”他顿了顿:“但此事未能请示陛下,臣就自己做主了,臣惶恐。” 古代浩如烟海的文献都记录滇地盛产黄金,可只有元明清三个朝代在滇断断续续有金矿,是很小的而且没怎么开采下去的那种,一直到民国地质学发达,滇地的黄金产量才上去。 那地方确有一条黄金轴心带,要是找着了,挖出斤把重的大金块指日可待。 大理段氏以军功起家,后来虽引入儒家文化,子嗣都与中原王朝一样进学读书,但是杂书不多,这些书,抄录的人少,都躺着翰林院吸灰呢,他们估摸也曾找过丽水在哪儿,但是找不到。 另一方面,他们远离中原上百年,国中堪舆这一脉没有能人,因此这也给了我朝机会。 “不怪你,朕说过了,出使在外,”皇帝说道:“沈爱卿做主,只要留有后手,都无妨。” “陛下,这事只能瞒一时,”俗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沈持又奏道:“我朝不能耽搁,得在大理国反应过来之前,尽快堪明金矿。” 他说的没错。 其实,时光回到沈持一行人离开大理国之后,大理王段思仓曾问世子段清川:“国中有金矿,我们怎么都不知道?”不会只昭朝堪出来的那一处吧? 段清川:“不如咱们聘请堪金矿之人,四处转转。” 大理丞相段弼:“堪金一向是师徒、父子相传,民间不允许私自学,是重罪,只怕是难寻。”堪金是朝廷秘不外传的手法,想要找这样的人,一时还挺难的。 “王上,”他又说道:“据臣从京城得到的消息,昭朝使臣沈持十分擅于谋略,他的话咱们不能尽信,到底有没有金矿,臣还是派人去打听打听吧。” “爱琦陷在昭朝人手里,”段清川说道:“哪还有靠谱的人给咱们打听这件事?” 段弼:“臣在京城还有一个探 保住命了。” 衬??罏????????葶???????げ??鱞?????????????虎譎葶??問???????げ???げ镞????鱞葶し??葶譎?蹎?????膉?????????葶?偛??捫??????詢?膉?敧虎? ?三六九龄的作品《高门寒婿的科举路》最新章节由??全网更新,域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不光如此,他走之前还让人给贺俊之送了张纸条,上面写着:下官是不会去找贺大人捞人的,下官没空。 据说贺俊之看到纸条后气笑了。 沈持不来求他,这事儿就没那么有意思了,因而等到京兆尹温至来要人的时候,他“大度”地把人给放了。 这件事虽荒唐但就是无法挑他的错处来。 …… 沈持:“温大人是有手腕的。” 他坐回京兆少尹的位子,给温至敬酒。 温至一边瞟着觥筹交错的新科进士,碰杯时一边低声对沈持说道:“圣上大概容不下贺大人了,让咱们京兆府查那件铁甲哪里来的,是谁铸造的。” 民间哪家有造铁甲的技术和财力,这还得了,任其发展下去坐大势力或能造反,对抗朝廷了。 沈持:“让京兆府暗中查?” 温至点点头:“嗯。” 以前这种事情都是让大理寺做的,京兆府才就算想插手也排不上号。 “下官全力配合温大人。”沈持说道。 温至摆摆手:“这件事,我已着手暗中查证。” 他不仅要查铁甲是和人铸造甚至怀疑贺俊之跟这件事脱不开干系,暗中命人把他和翁泉给监视起来了。 沈持:“……”高端局,不敢插手,完全不敢插手。 他接下来只要负责把给皇帝的“论文”写好就行了。 然而别人却不这样想,非要拽他入局。 ap 琼林宴结束后,贺俊之回到大理寺。 “贺大人,”翁泉:“我朝工部明明开采出来的是铜矿,沈大人却说是金矿,颠倒黑白,博取功劳。” 贺俊之:“我说大理国怎么同意的这么干脆,金子,呵,他还在做着分金子的美梦呢。” “咱们……”翁泉给下人使了个眼色:“要不要……”把这个事儿透露出去,这件事一旦落实,谁也保不了沈持。 贺俊之:“你去。”他跟翁泉耳语一番。不外乎让他把沈持指鹿为马,把铜矿说成金矿的消息传给大理王段思仓。 让沈持成不了事,还让我朝面子上难堪,皇帝就不得不杀了沈持给大理国一个交待。回京后他像得了失心疯一样,每次看到沈持都怒火中烧,想要这个人死。 …… 次日。 京兆府盯梢贺俊之的人没有蹲到甲胄的线索,但是他们吃惊地发现,大理寺丞翁泉竟在半夜偷摸去了一处宅子,他们跟过去,很快发现一只信鸽在夜半飞了出来。 他们立即降这件事告诉兵部,很快,兵部截住一只信鸽,取下来之后,上面写着四个字“颠倒铜金”,一看 就知,这封信涉及我朝与大理国开矿之事,有人想要给对方送信,告诉那边金矿乌有,他们被沈持给骗了。 兵部立马抓了翁泉和宅子里的人,经审,那人叫乐图,竟是鸿胪寺正六品的鸿胪寺丞,几年前结识大理国细作段爱琦,在对方重金利诱之下,为他们办起事来。 大理寺竟有人和大理国的细作勾结,不得了了。 兵部尚书魏淳不敢擅自做主,连夜进宫面圣,将此事奏明。 皇帝本打算把他召回京城查铁甲之事,结果迟迟没有进展不说,连当事人都快死的不上剩几个了。 萧敏在上书房徘徊半天,开口说道:“去同里请朕的老师王渊和夫人进京吧。” …… 沈持这两日散值后回到家中,钻在书房把五代十国时期王朴写给周世宗柴荣的《平边策》找出来,一篇气势磅礴的雄文,温习而刻苦地又逐字抄写了一遍。 这个论文是不太好写。他时不时皱眉苦思。 夜半,挚友李颐叫人捎了句给他:归玉兄,圣上命人去同里接老师来京。 沈持听到后愣在那里。 赵蟾桂在一旁给他研墨,见他许久不动笔,问:“大人怎么了?” 沈持好半天才又开始落笔:“没什么。”皇帝冷不丁请王渊来京,莫非出事了? 他在心中想了些事情,又抄了一会儿《平边策》,到二更末才就寝。 次日早朝,沈持没有在朝会上看见大理寺卿贺俊之,而两位位高权重的相爷,萧汝平与曹慈,则惶惶不安,都险些拿不稳手里的笏板。 “陛下昨个儿夜里大怒,”站在沈持近前的京兆尹温至悄声说道:“命御林军去了贺大人府上。” 沈持:“可是查出甲胄的事了?” 温至轻轻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一句。 沈持在心中暗想:陛下去同里请王渊夫妇来京……大抵贺俊之死到临头了! 这日早朝,群臣等皇帝等了许久。 …… 而在贺俊之府上。 王渊的女儿,贺俊之同母异父的妹子王卿时带着儿子曹念里跪在门外,痛哭道:“哥,你好糊涂啊……” 门里久久没有人回应她。 她的儿子年方五岁的曹念里看着母亲悲恸,懵懂地问:“舅舅,舅舅你犯错了吗?你是被谁关在里面的啊?” 又过了半天。 门开了,贺俊之拨开未挽的覆在面上的头发看了一眼王卿时:“这里人多,快带着他回家去吧。” “舅舅。”曹念里扬起小脸看着贺俊之。 贺俊之看也不看他:“我不是你舅舅,不要乱叫。” 说完“砰”的一声摔上门离去。 “哥,爹娘就要来京了,”王卿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爹会去求圣上饶恕你的。” …… 那扇关紧的门之内,贺俊之快步走到后院的屋中,他看着挂在墙上的虎纹柄短剑,那是幼年时王渊买给他佩在腰中赏玩的,他伸手取下来,握着剑柄抽出,剑刃冰寒,闪烁的微芒似春日里结了霜。 他缓缓朝脖颈举起。 一瞬,他手上触到了温热而粘腻的血,鼻尖也闻到了熟悉的,在大理寺阴暗的地牢里,与他相伴多年的血腥味。 呼吸越来越沉重的时候,眼前一道影子若隐若现,他认出来了,是名满天下的大儒王渊,他轻声唤道:“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