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了,在这种高原地区,一旦天黑气温便会极速下降,白天还有接近25度的气温,可太阳落山还没两个小时,即便是裹着薄棉服走在街上,也会觉得寒冷难耐。 源稚生坐在民房门前的水泥坪里,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 这栋民房坐落于城西,距离镇上还有一段距离,也许是交通不便的缘故,周边邻居大多已经搬到县里面去住了。房子后面就是绵延的群山,高原上的秋天总是来得早些,刚来此地还是绿油油的群山,一转眼却已经快全黄了。傍晚的时候有风吹过,山上的落叶像是沙子似的随风飞舞,每有一阵风刮过,金色的群山便会黯淡一分,逐渐变成清冷的黛色。 “李哥哥,喝点酥油茶暖暖身子吧。” 源稚生转过身,看着一个裹着棉服的本地少女,从亮着苍白色灯光的屋子里走出。 少女的长相并不惊艳,即便是在漩口镇这种小地方,也只能算是相貌平平。见源稚生接过酥油茶后,少女微微一笑,她的笑容如同清水那么淡。 在日本的时候,源稚生很少被人搭讪。因为他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即便是偶尔去涩谷街头买杯咖啡喝,意图和他搭讪的美少女,在看见源稚生满是花纹的风衣衬里后,都会识趣地避开源稚生。 来了东国之后,源稚生才发现自己是个那么有魅力的人,从下飞机开始就有穿着制服的空姐向他搭讪,之后有丰满的旅店老板娘,同住一层楼的美艳风尘女子,偶遇的清纯女高中生高冷的热情的傲娇的无耻的,总之各个类型的女生都向源稚生搭讪过,可源稚生不为所动。 直到他来到了这座位于漩口的小镇,看见了一个坐在马路边,向来往游客推销银首饰的本地少女。 他们的车子被拦下来后,乌鸦挥手让少女离开,别挡着他们的道,可少女举起银镯子在车门边晃来晃去的那一幕,让源稚生动了隐侧之心,他问清楚银首饰的价格后,花钱从少女那里买了一套银首饰转赠给了樱。 少女非常开心,以为遇到了什么大客户,于是兴奋地请源稚生一行去她家的首饰铺参观,还说要请他们吃中饭。听到有饭吃夜叉顿时开心了,他操着一口粤语连声答应。 源稚生知道夜叉为什么会答应,因为少女卖的首饰不仅做工粗糙,而且价格还比市场上要高,夜叉这趟过去,是准备直接端了她的老巢。 可看少女在厨房里忙活来忙活去,即便是夜叉也觉得有些不忍心了,他拿着筷子坐在屋子的小板凳里闷头吃菜,事后还夸赞少女的厨艺不错。 于是就这样,源稚生和少女熟络了起来,他有空的时候就会来少女这儿坐上一坐,有的时候是和少女一块在马路边卖首饰,有的时候是听少女讲故事。知道源稚生来自港区后,少女还学了几句蹩脚的粤语,想着在源稚生面前表现一番,源稚生也是笑着和她攀谈。 “都是多亏了李哥哥,最近的营业额节节攀升。” 少女在源稚生身旁的木凳子上坐下,她把手垫在屁股底下,认真地说。“铺子里的钱全都用来进货了,等到那批金首饰卖出去,我去隔壁镇买牦牛请李哥哥吃。” 少女所说的“金首饰”,其实是铜首饰外面镀了一层金。周边几个镇子上,就只有少女开的这一家首饰铺,所以一旦有人要结婚,都会来少女这里采购结婚用的“金首饰”。 只是漩口镇这块地方不产铜,想要制作铜首饰,还得从老远的地方采购过来,少女这些天没少抱怨这事儿。 源稚生放下酥油茶,将一张名片递到少女手中。 “司空姑娘,这是我联系上的首饰商,山西人,他直接从铜矿运铜回厂房加工。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就给他打电话。” “李哥哥你还是叫我司空徊吧。” 司空徊面色一窘,“你介绍的都是大老板,我买这么一点点首饰,还不够人家运费的。” 源稚生淡然说。 “我已经通知过他了,以李嘉诚基金会的名义,你可以先让他送货过来,一年付一次钱,或者五年十年付一次钱也可以,他不敢不答应。” “太麻烦李哥哥了。” 司空徊焦急地说,“不行的,因为” 源稚生打断了她。 “对了,其实我不姓李,我姓源,我叫源稚生,是个日本人。” “日日本人!” 司空徊发出一声低呼,然后用畏畏缩缩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源稚生。 看了好一会儿之后,她鼓起勇气说。 “无论哪个地方都有好人和坏人,我觉得源哥哥你是好人。但是我也不能欠你的人情,谢谢源哥哥的好意。” 源稚生眯起眼睛,眺望天边的月亮。 “在这桩生意里,我只是起到一个牵线搭桥的作用,我又没有付出什么。再说了,你又不是不付货款,你不欠任何人的。” 司空徊想了想,然后用力点头。 “我知道了!如果店铺里生意好的话,我会给源哥哥分红的。” 源稚生微微点头。 “谢谢。” 司空徊露出好奇的目光。 “源哥哥是日本人,我听说日本有个地方叫银座,是不是全日本的银子都是从银座运出去的?” “银座在东京,是东京最繁华的地方,它是个商业区,并不是你想象中的制银工厂。” 源稚生想了想说,“不过在几百年之前,德川幕府统治的时候,银座和金座、铜座一样,是政府设立的铸币工厂,那个时候的银座和你想象的一样,银砖在厂房内垒成一堵堵高墙,用马车运往日本各地。” “这样啊” 见源稚生站了起来,司空徊捏紧拳头,有些紧张地说,“源哥哥是要走了么。” 源稚生合拢风衣,点了点头。 “嗯,不打扰徊姑娘休息了,再会。” 司空徊跟着站起,在身上擦了擦手,然后挥了挥。 “那源哥哥再见。” 源稚生点了点头,沿着长街向东边走去,但他并没有走远,而是在拐角处停下脚步,回望那个发花痴的少女。 少女发了一会儿花痴,又在院子里莫名其妙地跑了两圈,最后才钻进民房。木制大门合拢之前,源稚生注意到了少女嘴角的笑容。 明明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为什么笑起来的神态,却会那么相似呢。 源稚生收回目光,再次望向天边的月亮。 他没有看错,有一个细小的黑点刚刚在月亮上一闪而逝,落进了小镇里。 宁静安详的小镇上空,升起了一朵巨大的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