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宋师傅,孟子的意思是,人的本性为善,和水的本性向下,是一样的。” 好学生朱橚回应道, “人没有一个不是善的,水没有一滴不是向下走的。” 宋濂满意的点了点头。 “说得不错,正是如此。” 他道, “你们要记住,每个人从呱呱落地那一瞬间起,他的本性就是良善的。” 朱橘闻言,不由得嗤笑一声。 安静的大本堂内,这一声嗤笑就显得尤为明显,下一瞬,宋濂严厉的眼神便杀了过来! 他本就是极其讲究课堂纪律的人,要是一般学生,他就要上戒尺打板子了! 但看到是新来的朱橘,宋濂还是忍住了怒气。 “怎么,殿下有什么异议,或者是不懂的地方吗?” 他神色肃然,沉声道, “若有,请举手示意,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我们的一言一行,都要合乎礼。” 唰唰。 一道道目光皆是看向朱橘,朱橚更是侧着头小声道: “老六,你注意点,我说过宋师傅很严格的!” 然而,朱橘却并没有搭理他的好意,目光直视宋濂,开口道: “我确实是有些异议啊。” “孟子说人性是本善的,可为什么这世上还有那么多奸恶之徒?” “要是大家都是良善之辈,那按理说,这个天下应该无比的美好啊!大家都活得非常快乐,监狱里应该空荡荡啊!” “可实际上呢?即便是在所谓的太平盛世,杀人越货、男盗女娼依旧是普遍存在的,监狱里也永远都不缺重刑犯,你要说他们都是良善之人,那我没办法认同啊!” 此言一出,众学生皆是神色一凛。 朱棡和朱棣几人更是暗暗竖起了大拇指,露出佩服之色。 要说刚才在赌桌上,他们不服的话,那现在朱橘的这番话语,绝对让他们心悦诚服! 光是这个胆量,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啊! 宋濂闻言,脸色骤然一变,呵斥道: “休得胡言!孟夫子的经典,也是你可以随意驳斥的吗?” “你且看看,这一句后面,孟夫子又说了什么?” “今夫水,搏而跃之,可使过颡;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岂水之性哉?其势则然也。人之可使为不善,其性亦犹是也。” “这就是说,水性虽然向下,却也有被拍打而飞溅起来的时候,如果压迫着它倒行,便能使它流到山上去!虽然你能观察到这些,但你能说水是往上走的吗?它只是被迫的罢了!” “人性也一样,很多时候,作恶都是被迫的,有苦衷的!你若是不信,便可以去牢里问那些死刑犯,听听他们的故事,我敢说,他们都有不得已的地方,而不是一开始就恶贯满盈的!” 这番话语,听得众学生露出恍然之色。 显然,宋濂的这番解释,说服了不少人。 “孟夫子是不会有错的!” 宋濂下令道, “你待会儿把《告子》这一篇抄上三十遍,好好体悟孟夫子话语里的内涵!” 朱橘听到这话,顿时不乐意了。 被你骂几句也就算了,还要我抄书? 那不能忍,必须驳倒你! “不会有错?呵呵……真的吗?我不信。” 他哂笑一声,当即便反驳道, “宋师傅说那些作恶的人是受胁迫的,是有苦衷的,那么好,既然这么说,为什么历史上会有那么多的贪官污吏鱼肉百姓,欺压乡里?他们有谁逼迫?” “还有历朝历代的昏君,倒行逆施,祸害整个天下,那么多忠良苦苦劝说都被他残杀,试问他们都已经是皇帝了,有谁能逼迫他们作恶?” 宋濂脸色一黑,想要反驳,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而朱橘的话语,重新让众学生的表情恢复了疑惑…… 是啊,为什么呢? “往近了说!元人压迫我们上百年,我们只有被欺压的份,从来都是逆来顺受,可他们有一丝一毫的良善之心吗?没有!他们还是往死里欺压我们,最终导致各地百姓揭竿而起,推翻了元朝!” 朱橘说嗨了,继续反驳道, “宋师傅,在元人的身上,我实在看不到谁在压迫他们,也实在看不到他们有一丝一毫的良善之心。” “所以……贪官污吏是人吗?昏君暴君是人吗?元人是人吗?” “如果他们算人,那所谓的人性本善就不成立,因为能举出来的反例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我数都数不清!” 啪啪啪! “好!说得好!” 朱棡听得心情激动,鼓掌道, “太有道理了!” 唰! 宋濂一个眼神瞬间就杀了过来,吓了朱棡一激灵,赶忙停下了鼓掌的手,讪讪一笑。 “说得确实有道理啊……” 朱棣看着书上的字句,轻声道, “至少,要说元人都是善人,我是绝对不相信的!” 他声音虽轻,却引起了众学生的共鸣,引来一阵窃窃私语。 大明才开国没几年,国家也还在对故元作战呢。可以说,他们全是感受过元人残暴的一代人。 有压迫,才有推翻压迫。 须知,天下苦暴元久矣!正是因为这一句话,才会有郭子兴,才会有朱元璋,明朝才会建立! “肃静!” 宋濂神情不悦,喝令道。 大师傅到底还是有几分威严在的,两个字吐出,大本堂内瞬间恢复了安静。 他的目光,盯住了朱橘这个‘刺头’。 “那么你的意思,人性应该是本恶的才对吗?” 宋濂脸色越发难看,质问道, “所有人生下来,都是恶棍?” “你是这么意思吗?” 朱橘摇了摇头。 “我没说人性本恶,我只是说性善论站不住脚。” 他正色道, “如果是真理,那就应该举不出反例来,能举出反例来的,那肯定就不是……” 朱橘还欲再说,宋濂已是猛地一拍桌子。 砰! “住口!” 宋濂大怒道, “孟老夫子的性善论,是几千年来所有读书人都信奉的良言,是儒士的信仰!是真理,从来都是如此!就凭你几句胡言乱语,便想推翻不成?!” “你给我站起来!” 他气冲冲的抄起戒尺,就要去责罚朱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