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早前,深夜。 二爷策马狂奔,一路疾驰,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朴家府邸。 根本没管凑上来的管家,他粗暴的推开大门,好似踩着风火轮一样直接冲入后院。 “老爷!老爷!” 二爷冲到朴永鑫的寝房前,用力地拍门,里面立刻来了回应。 “什么事?” “老爷,十万火急!” 屋内传来的穿衣声,只几息的工夫房门便被打开,朴永鑫探出半个身子来,一双眸子在月光之下闪闪发亮。 “怎么回事?” “老爷,海上来了大船,山岳一样!” 二爷开门见山:“就是冲着泉州港来的。” “那肯定是朝廷的船,我觉得不对劲,立刻就来知会老爷了。” “十万火急,还请老爷和夫人带人快快出城,赶紧去山里躲祸!” 朴永鑫闻言,眉头皱了皱,随即眼中爆出一阵精芒,又问道:“你怀疑是朝廷……” “老爷,没时间了!” 二爷急的面色连变,脸上的刀疤似乎更恐怖了。 “您现在要立刻走!” “咱们派出海的船恐有被拦截的危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听到这话,朴永鑫也不在犹豫,直接开口道:“你去,叫几个孩子都起来,立刻往山上去。” “除了身上的衣物之外什么都不要带。” “是!” 二爷闻言,当即火急火燎的下去了。 朴永鑫立刻关上房门,打开暗室,从里面拿出几本卷宗,直接揣入怀中,又朝里屋喊道:“娘子!快起身,上山去!” “老爷,出什么事了?” 里面传来一个女子慵懒的声音,朴永鑫眉头紧皱,关上暗室房门快步入了里屋,看到娘子正不紧不慢的穿着衣服,立刻急了,吼道。 “让你快点你就快点,不然怎么死的的都不知道!” “快!” 一边儿喊着,朴永鑫一边上手,将衣物往娘子身上套。 女人现在也有点儿慌了,平日里不管碰上什么大事,家里的老爷都没这么慌过。 她当即加快了动作,同时口中道:“要带什么走?” “什么都不用带!” 朴永鑫蹲下身子,给娘子穿好鞋,拉着她的手就往外去。 二爷的速度的确很快,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朴永鑫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已经被他放在了门口的马背上,十几个家丁早就准备好了。 朴永鑫拉着娘子窜出院门,一句话没说,先推着娘子上马,自己也翻身上马。 深夜之下,四处寂静,朴家的人虽都在忙碌,却没有一人开口说话。 正当众人打算拍马离去,身后忽的传来阵阵齐整的声响。 那像是无数人整齐踏地的声音,一步一步,似乎都踩在朴永鑫的心头之上。 他眼中散出一阵慌乱,下意识转头看了二爷一眼。 此时,二爷双目微眯,正与他对视。 只一眼,二爷忽地咧嘴一笑,道:“大哥,你先走。” “我走了,你怎么……” “我挡着。” 二爷笑道:“多谢大哥这些年的照顾,是该报恩的时候了。” “你……” “走!” 朴永鑫还想说什么,二爷猛的一拍马匹,骏马立刻撩开四蹄,夺路狂奔。 “照顾好老爷!快走!” 二爷手中拎着马鞭,抽象左右的马匹,七八匹骏马几乎同时窜出,眨眼间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送走了朴永鑫和他的家人之后,二爷脸上露出一丝轻笑。 他转头看向街角,齐整的脚步声更近了,似乎马上就要出来。 “都跟我进去,睡觉。” 二爷笑道:“他们若是砸门闯进来,就装什么都不知道,听懂没有。” “哎!” 左右十几个家丁同时点头,而后快速入了府邸之中。 就这片刻的功夫,朴家核心成员已经逃出生天,而朴家府邸之外却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就这等执行力和决策能力,绝不是一般的富商能做到的。 或许这朴家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做好了随时撤离的准备了。 二爷缓步进入府邸之中,亲自关上大门,插好门闩。 院内所有的灯火在这一瞬间都熄灭了,一切归于寂静。 只片刻之后,那齐整的脚步声便到了近前,只听有军将低声喝道:“散开,都围了!” 哗哗。 那是铠甲磨擦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中好似狂风呼啸。 二爷安静的坐在自己的寝房中,听到这声音之后,索性直接躺下,闭目养神。 他看似稳重,可心中也在嘭嘭地跳,不断地想着后面的应对方法。 很快,门口便传来阵阵砸门的声响,那声音极大,好似外面的人要破门而入一样。 二爷闭上双眼,当什么都没听见,同时不断在内心默念,念叨着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大门被砸开了,为首的将士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带队进了府邸。 数百将士鱼贯而入,将所有的房屋全部看住,朴家上下所有的家丁侍女都被拦在屋内,不准妄动。 前院后院都被控制,几个将士冲进了后院主房,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立刻返回,对带队的副将低声道。 “将军,没见主家。” “嗯?” 那副将一皱眉,立刻道:“问清楚,这里谁管事,带过来!” “一会儿王爷来了,要有交代。” “是!” 二爷一直躺在屋里,他的房门也被军将看住了。 听到前面的话之后,他轻出口气,缓缓起身,站在门口对外面的副将道。 “军爷,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你是何人?” 副将转头看向他,二爷立刻露出惶恐之色,道:“小的是这府里的管事,二管家。” “您……” “拉过来。” 一声令下,两个兵丁直接一左一右,将二爷粗暴地拉到近前。 “本将问你,这院的主人呢?” “主家出去了,小的不知道啊。” 二爷诚惶诚恐,看他那样子像是已经怕极了,想跪又不敢,不跪又恐惧。 “你是府里的二管家,你不知道主家去哪了?” 副将一瞪眼,沉声喝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来封这院子,是受了军令的!” “小的……小的……” 二爷闻言,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似是更惶恐了,声音都在打颤。 “小的……小的真是不知啊!” “主家走的时候,根本没和小的说。” “嘴硬?呵。” 那副将冷笑一声,转头看向一旁的兵丁,道:“人都拉出来,挨个问。” “不说的直接军杖,只要不打死,随你们怎么摆弄。” “问出主家在哪!” “尊令!” 几个兵丁都露出残忍的笑,只是瞥了二爷一眼,转头下去。 此时,二爷心中一突,原本被压下去的惶恐此时再次翻涌上来,让他身子都有几分颤抖。 现在他明白了,自己之前的想法一点错都没有。 此间围住院子的都是朝廷的兵,而他们头上,肯定有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朴家什么时候得罪这种大人物了? 二爷跪在地上,心中不断的盘算。 事情比他先前料想的还要严重,光靠平日的震慑,这些家丁侍女肯定扛不住,他们是一定会说的。 既然瞒不住那就不如直接说了,还能给家主争取更多的时间。 想到这,二爷直接叩首,带着哭腔道。 “军爷,军爷,别打别打啊!” “怎的?又没打你。” 副将瞥了二爷一眼,笑道:“这就吓着了?” “小的……小的只是个看家护院的,您是国朝的将军,小的当然害怕。” “主家走的时候没说去哪,可小的想,主家应该是去城外的庄子上了。” “城外的庄子?在哪?” “西城外十五里。”二爷立刻道:“昨天小少爷说城里热,夫人曾说了一嘴。” “小的也只是猜测,知道的全都说了。” 二爷再次叩首,磕头磕的嘭嘭响。 “军爷,您高抬贵手!” “院儿里都是寻常百姓家的穷苦人,入府都是没有办法的事。” “您可千万别打了。” “呵。” 副将闻言,轻声一笑,却并未理会这人。 光凭他的一句话,若能改了副将先前的军令,那他也不用在朱檀麾下领兵,直接抹脖子算了。 见这副将似乎根本不信,二爷不断地磕头,又开口道:“军爷,军爷!” “府内有主家留下的银钱,小的代您去拿,您就行行好,放了我们吧。” “本将做什么,还轮不到你吩咐。” 副将根本看都没看他,挥了挥手,几个兵丁上前,开口道:“把这人带下去好生看管,这人不老实,怕是知道很多事。” “一会儿马公公来了,交给他炮制。” “是!” 听到这话,二爷心中猛的一紧,被压在心底无数年的火焰似乎要迸发而出了。 公公,那都是跟着大明皇族的人。 那就说明,现在来的这些兵都是皇家麾下,那他们的顶头上司,就是皇家的人! 好,很好! 二爷微微低着头,牙齿死命的咬着,再也未说一句话。 他被两个兵丁拖死狗一样拖了下去,被扔进房中之前,听到一旁传来阵阵惨叫声。 嘭!嘭! “别打了!军爷,我都说!别打了!” 夜深了,窗外树叶沙沙作响,院中的大树不断摇曳。 很快,府邸外又传来一阵嘈杂之声,泉州府的官差在孙俊楚的带领下慌慌张张的到了朴家,看到外面整齐划一,将朴家府邸围的水泄不通的诸多将士,孙俊楚心中更是惶恐。 他几步进入朴家大院,没管左右的兵丁,而是直接下令道。 “去!把朴永鑫给本官带出来!” “草菅人命,罪无可恕!” 朱檀这次并未走路,而是坐上了泉州知府的轿子,不紧不慢的王朴家赶。 他就是想看看朴家和孙俊楚会怎么演戏,也要看看这朴家家主是何方神圣。 轿子停在朴家大门外,朱檀缓缓下来,还没等进院,孙俊楚便风风火火地出来,脸上全是惶恐和焦急,躬身道。 “殿,殿下!” “朴家家主朴永鑫不,不在啊!” “嗯?” 朱檀闻言,颇为意外,他转头看了身后的马和一眼,马和立刻躬身,随即快步进入府邸。 朱檀并未进去,而是站在府邸之外,看了一眼朴家这恢弘的大门,双目微眯。 一个地方的乡绅,居然能把门楼修得这么豪华,雕梁画栋。 光是这一点,他朴家就已犯了大明律了。 老爷子登基之后,对天下的规章和等级都有严格规定。 在老爷子眼里,行商之人都是不靠谱的,故此不准许他们穿着华丽,更不许他们有这么恢弘的府邸。 老爷子勤俭,四处的衙门都是能省则省,十分朴素,可朴家一介商贾,府邸的规格居然比泉州知府衙门还阔。 几分怒意在朱檀心中闪过,片刻之后,马和匆匆从里面出来,身后还跟着此次带队的副将。 “殿下。” 到了近前,马和微微躬身,轻声开口道:“朴家的人的确不在,好像是临时得了消息,逃出去了。” “殿下。” 副将此时也双手抱拳,躬身道:“审问了府邸的下人,有人说末将带队来之前,朴家的家主带着妻小火急火燎的走了,具体去了哪,没人知道。” “消息到是灵通啊。” 朱檀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孙俊楚一眼,看的泉州知府满头冷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府里谁管事?” “抓到一个,说是府邸的二管家。”那副将道:“但看他言辞谈吐,不像寻常管家样子。” “末将不敢擅专,等着殿下发落。” “那就进去看看。” 朱檀闻言点头,抖了一下衣摆,大步流星的进了府邸。 前院已经摆好了一张太师椅,朴家的下人都战战兢兢的跪在一旁,各个面色煞白。 朱檀根本没看他们,而是直接在那太师椅上坐下。 与此同时,府邸的二爷被人从房中拽出来,押着跪在了朱檀身前,距离朱檀只有三步距离。 “你是这儿的二管家?” 朱檀眯着双眼,轻声问道。 二爷战战兢兢的,似乎连头都不敢抬,颤声道:“回,回大人话,小的正是。” “本王问你,这儿的主家呢?” 听到朱檀自称本王,二爷眼中忽地爆出一阵精芒。 他猛地抬头看了朱檀一眼,狰狞的伤疤不断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