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原丹桂城内,密山领主宅第戒备森严,连一只鸟儿都无法自由进出。 云雾姬推开房门,一直把守在门口的阎逊马上行礼道:“夫人。近日,为夺取‘沉星’而至悦原的各色人等集聚在悠泽周围,外面十分危险。小人奉领主之命保护夫人,请夫人最近几日切勿外出,有什么需要的就吩咐属下。” 云雾姬知道空夜一定会出此一招让自己禁足,并且他一定已经向雨后讨来迷香的解药,使守卫们不会被自己迷昏。然而—— 云雾姬:“我知道了。我只是去厨房拿点儿东西,不会到外面去。” 雨后和梦夕不会告诉空夜他不知道的事情,而空夜知道的也不会是全部——对任何人都要有所保留,包括血亲,何况丈夫。 只是,能让云雾姬做到如此地步的,也就只有东方胤了。堂堂密山领主夫人,不仅为他背叛了自己的丈夫,甚至还因为那可怕的嫉妒而杀害了一个无辜的女人——无泪,这个名字比东方胤更令云雾姬感到刺痛。 人一旦走错一步便再难回头,一双染血的手没有得到幸福的资格,甚至连快乐都会变成罪过。她承认后悔,却更加执着。 酉时(注:酉时为下午五点到晚上七点),茶庄。 空夜准备的最后的晚膳很丰盛,东方胤吃得很高兴。邹冰恕和空夜似乎都没什么胃口,看着东方胤一个人大快朵颐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二人的脸上阴晴不定,东方胤全当没看见,直到吃饱喝足,方才抬起头来,很悠闲地端着茶杯慢慢品饮着。 空夜在一旁欲言又止,欲食无味。 邹冰恕深吸了一口气,哼了一声,索性抱着饭碗大吃起来,以狂风卷落叶之势将面前的碗盘一扫而光,连汤都没剩下,还险些噎到。 密山领主看得目瞪口呆,心想这少华山领主吃饭的架势还真是相当豪放。空夜叫厨房又做了两个菜,这才把饭吃完。 这是三个人头一次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然而阎恭预想中的场面全都没有出现—— 没有大义凛然的言词,没有不安退缩的表现,没有忐忑和疑问,没有计划和布置,甚至没有无关紧要的交谈。这饭桌上的两位领主各有所思,却居然能够心照不宣,而那第三个人,难道仅仅是被蒙在鼓里,没有意识到危险吗…… 一刻之后,邹冰恕放下茶杯道:“想必空夜先生还有事要安排,我和东方胤就先行一步了。” 空夜心想怎么那么早,但嘴上还是说道:“那就拜托二位了,请务必小心!我和几位手下随后就到。阎恭,把东方先生的剑取过来。” 阎恭:“是。” 不一会儿,阎恭手持钰剑而来,将剑呈给东方胤。东方胤起身接过钰剑,向空夜点头行礼,空夜和邹冰恕也都站起身,按照礼仪告别之后,东方胤便跟随邹冰恕离开密山领主的公馆,朝着悠泽走去。 一路上,邹冰恕不开口,东方胤也不说话,直到悠泽已在眼前,邹冰恕才第一次抬起头看向西天的月亮,“银色的月亮,好明亮。” “是吧。”东方胤再一次抬头看了看,他知道邹冰恕所思所想的和自己看到的一定有所不同。 邹冰恕:“十年前的那晚,月亮是通红的,我一直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东方胤:“……” 二人行至林中,邹冰恕见东方胤一言不发,打趣道:“你今天晚上好像胃口特别好啊。” 东方胤看他一眼,“是你们想的事情太多,心火过重,自然脾胃不适。好在有人调整得还挺快,结果吃得比谁都多,只可惜了少华山领主原本优雅的形象。” 邹冰恕:“谢谢了!” 东方胤:“看来,密山领主的心事更重呢。” 邹冰恕:“……” 东方胤:“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邹冰恕仿佛心不在焉。 东方胤一脸无奈,“果然。你要是到现在都还没想好,那我可就难办了。明处有一个随时可能取你我性命却又不知道该不该对付的人,暗处还有些蠢蠢欲动的危险角色,到时候岂不是只有我被不明所以地夹在中间,腹背受敌,进退两难?” 邹冰恕:“所以只有你能办得到!我可以相信你吧……” 真是,又出这一招——“你知不知道,多少人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信任’而舍身去做不可能的事情,而当初鼓动的那个人却可以以一副受害人的姿态逃避所有的责任。” 邹冰恕:“……” 东方胤:“算了,别再愁眉苦脸了,等你见到他之后凭直觉作判断吧。你要相信的——是你自己。” 听东方胤这么说,邹冰恕的心情似乎变得很好,“你不要对我这么好噢,否则我会赖上你的。” “被你赖上可真是天大的不幸!”听的人完全没当一回事。 东方胤想起最重要的一件事——“有一点,你要明确地告诉我。你是否希望‘沉星’被唤醒?” 邹冰恕斩钉截铁地回答:“嗯。” 东方胤对这个结果似乎早有预料,“‘沉星’一旦被唤醒,我们的风险会增加许多倍,这一点想必你也很清楚。所以,请你务必解释一下要让‘沉星’觉醒的真正理由。” 邹冰恕:“为了得知‘真相’。” 东方胤:“真相?” 邹冰恕:“嗯。十年前,崇安法师对我说了一些话。他说,‘这个人占据了你哥哥的身体,我会把他赶出去,把哥哥还给你。但是,将来面对这张毁了你所有幸福的脸时,你还是会恨他吧。’他还说,‘若想得知真相,就去问‘沉星’,因为它不会骗人。’” 东方胤:“噢?” 邹冰恕:“我那时并不明白法师的意思,就算是现在也不完全明白。但是,我知道法师说的这些话只有我一个人听到了,当时我不清楚是为什么,后来得知这是有法力的人使用的一种心语,是‘法讯’的一种,只有特定的对象才能听见。所以,当年在场的所有人里面,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些。” “那么说来,十年前的寒冰之刃究竟是不是——邹冰忍呢?”东方胤差点儿就说出了“你哥哥”这句邹少主最大的忌讳。 邹冰恕:“……当时向我挥剑的那个人确实和他一模一样,但感觉上却陌生得令人心寒。那真的不像是一个‘人’。” 东方胤:“你在十年的时间里应该反复想过这件事吧。” “你呢,你怎么看?”邹冰恕没有回答,反而把问题抛给了东方胤。 东方胤思索道:“过于强大的力量确实会改变人的心性,然而一夜之间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很难想象施加于他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不过,但凡走火入魔,都是伤己害人,那力量使他疯狂而无敌,想必也会消耗相当多的精神和气力。照我所知的当时的情况看,即便‘沉星’不是改变他心性的元凶,也定然提供了相当多可供消耗的能量。 所以无论如何,‘沉星’的觉醒都有可能唤醒他的心魔,弄不好,崇安法师费尽心力还给你的‘哥哥’又会变成‘邹冰刃’了也不一定。” 邹冰恕:“这么说来,你相信回到密山的人是我哥哥,而不是那个魔物!” 邹冰恕看着东方胤的眼神简直就是在乞求,想要得到他的肯定以消除自己的不安。 东方胤见邹冰恕提到“哥哥”两个字时所流露出的丝毫不加掩饰的真实情绪,轻轻叹了口气,“信!否则我又何必跟你来这儿。” 闻言,邹冰恕一脸坏笑,可那双褐色眸子里暗藏的伤痛还是没能逃过东方胤的眼睛。东方胤用严肃的口吻问道:“你有想过各种可能吗?” 邹冰恕收起笑容,很镇定地回答:“嗯,包括你没有收到我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