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进了门便将裙衫递给谢梦华,随后唤来女使替她换衣。这裙衫乃玉兰色软绫罗所制,确是她上年所裁,不过那时自己刚生养了孩儿,身形丰盈,便做的宽松了些,制成之时已入夏,她便归置起来。待到今岁想穿,已肥的不成样子。谢梦华比自己略微丰盈,想来穿上应会合适。 心中想着,眼中便见屏风后转出一个俏丽身影,还别说,这玉兰色穿在谢梦华身上,倒是更衬得人水灵灵的。 “阿姊,这裙衫有些紧,不然我还是换回我自己的吧!”谢梦华抚了抚腰间蹦的紧紧的绫罗,很是担心会被撑破。 “不紧,你年岁这样小,就该穿些衬身形的裙衫,以后可莫要再穿那宽松的,显得人都没了精气神儿!” 王氏行过去,将谢梦华的鬓发理了理,替她将发簪重新簪好,这才满意的笑道, “这多好,瞧着就惹人欢喜。” “行了,你就在这厢房歇上一歇,待都督来了我便遣人来寻你。” “多谢阿姊!” 说完王氏扭头出去了,谢梦华也自去了榻上。 窗外仍是雨声阵阵,天边更是如泼墨般黑,谢梦华支着头,想着阿耶如若真的是被人救走此刻是否还在这城中?如果在城中,这样的大雨是在何处藏身?孟时迁让人全城搜捕,若是被他寻到? 心中烦乱,身上也疲乏,从向阳寺下来走得甚是着急,双腿也酸涨涨的,她倚着榻上的软枕轻揉双腿,一会儿的功夫便觉得有些困倦。 睡去之时还在想可莫要睡太久,待会儿裴都督便要来这佐史府了。 再睁眼之时屋中黑漆漆的,谢梦华翻身坐起,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直到外间的女使听见声响进得屋中唤了一声,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张乾府中。 “几时了?” “戊正了!” “你们夫人呢?”谢梦华急忙下榻,已经戊正怎地没人来唤她呢? 女使答道,“夫人在正房中。” 谢梦华急急行出门去,“带我去寻你们夫人!” 那女使便头先领路,带着谢梦华去了正房。 王氏正做着女红,见谢梦华醒了,忙唤她过去,“梦娘睡的可好?” “还好。”谢梦华面上焦急的问道,“阿姊,裴都督可来了?” “嗨,我还寻思待你醒了再说与你听,郎君已派人去清溪园问过了,都督未在府中,不过都督既然白日里传信,今夜便一定会来。” 谢梦华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雨势虽照白日里小了些,可仍是又急又密,这般天气或许裴昭谦会临时改了主意呢?她急于知晓阿耶之事,哪里还呆得住,朝王氏道, “阿姊,梦娘自去清溪园寻裴都督,若是都督先到了府中,麻烦阿姊派人去清溪园寻我!” “这般大雨,坊市上实难行路,你如何孤身一人去西市清溪园?不若就在府中再等等吧,左右你与李建申也已这般样子,又不着急回府去!”王氏劝解道。 可谢梦华心中仍是难以安心,这样大的雨,阿耶的身体…… “阿姊,我定要亲去清溪园看一眼才能安心!梦娘刚才之言便拜托您了!”说完不顾王氏阻拦便出门而去。 下了一天的大雨,坊市间早已满是水坑,谢梦华打着伞艰难前行,雨水顺着伞沿又将她新换的衣衫打湿,一会儿的功夫裙摆便被水湿透,坠在脚下,叫人走路越发的艰难。 从东市一路行过去,夜色中见一对府兵远远行来,谢梦华更是心中难安,脚步走得急了些,耳中听得马蹄声,她急忙躲闪,却未料旁边是个水坑,脚下一歪人便摔在了里面,伞也脱手而出,细雨淋漓,瞬间便将她浇的个透心凉。 今日从山中出来本就是劫后余生,回城又发现李建申心有所属,府中还有人急着纳妾将她挤出门去,她本就是强自应对,却又得知阿耶失踪的消息,这诸多的委屈在此刻全都涌上心头,谢梦华伏在那里,潸然泪下…… - 墨砚去了檀州回来在城外遇到了回城的裴昭谦,见到人的时候裴昭谦连人带马满是泥水,狼狈不堪。若不是墨砚看到了马上的金钩带,他都险些没认出那是裴昭谦。他连忙喝住马,急急停在了裴昭谦身旁。 马车上有壁柜,平日里会放备用的衣衫和一些书籍茶盏之类的物品,墨砚伺候裴昭谦擦干净身上的泥水,将备用衣物找出换上,这才出去赶车。 裴昭谦的马是万一挑一的宝马,通人性,见主人进了马车便随着马车一路嘚嘚朝城内行去。 顺着山下的沟渠一路行去乡下都未找到谢梦华,裴昭谦本打算顺着山路去向阳寺,可山上刚有滑坡,实难行进,他上到一半便被忽然涌至的山洪截在了半路,若不是他躲避及时,或许此刻他也不知被冲到哪里去了。 想到那热烈放姿的女郎就此没了踪影,他心中便是一阵阵发紧。 未在妫州见到谢梦华之前,他曾在多年前见过谢梦华一面,那时她还是个胖乎乎的女娃娃,跟着谢文轩运送粮草至他驻军地。 那日他从校场回了营地,便听番头细声细气的调侃, “你一个小女郎,为何不在后宅跟你阿娘学绣花,却偏生与你阿耶跑来跑去的?” 谢梦华声音里还俱是奶声奶气,“女郎怎地就偏要待在后宅里绣花,你这黑面郎君好生瞧不起人!阿耶说了,女郎与郎子俱是一样!我若是自小便学武,论起上阵杀敌不见得就会比你差多少?!” 番头朗声大笑,“好好好,你这个小女郎颇有些意思!” 他从后看到谢梦华那教训人有板有眼的模样也是不由的笑出声来。 再后来他离开甘州,去了安西四道,再听闻谢梦华俱是些褒贬不一的传闻,有说她相貌粗鄙,身形壮硕的;也有说她为人和善,帮扶百姓的。听着都跟记忆中那个明丽丰盈的女娃娃相去甚远。 直到他在进这妫州城再见到她,才知她是那般鲜活昳丽的女郎,那些传闻都太单薄了,千言万语都无法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