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想吃</p>
“公子，快吃饭了，要去哪儿啊？"长命边准备边问。他吃惯了宫里糟糕的侍卫饭，很珍惜在小院里吃的每一餐饭食。</p>
舒月姑娘大方，给东屋端什么菜，都有底下人一份。量不算很大，胜在一模一样。</p>
别说在宫里，便是在普通的大户人家都不可能。有资格吃到主子剩下的饭菜，那都算是体面的奴才了。宫里下人伙食最好的地方，非毓庆宫莫属。倒不是太子有多体恤下人，而是太子的膳食丰盛，有时候竟然比皇上吃的花样还多。</p>
相比毓庆宫的奢靡,阿哥所就要简单许多。大阿哥搬进阿哥所，先是有惠妃娘娘的照顾。成亲之后，又添了一个福晋和几个侍妾，小日子过得美滋滋。三阿哥端午之后也搬进了阿哥所，荣妃娘娘总派人去送吃食。虽然三阿哥还没有成亲，日子也过得相当滋润。同样是有亲额娘的阿哥，四阿哥在佟佳皇后薨逝之后就搬进了阿哥所，也不见德妃娘娘上过心。</p>
别问，问就是忙不过来。</p>
德妃娘娘养着十三和十四两个小阿哥，可惠妃娘娘和荣妃娘娘也没闲着，人家怎么就有时间管儿子。再加上四阿哥平时不重口腹之欲，基本上大膳房做什么就吃什么。主子都吃不好，奴才们的饭食可想而知。只有在雾隐山这个小院，长命才能吃上一顿好的。四阿哥看他一眼，没理，也不用长命牵马，自己牵起缰绳朝外走去。</p>
长命见四阿哥沉着脸，并不敢问，只偷偷压低声音问姜舒月：“姑娘，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啊？都快到饭点儿了。”姜舒月也不确定，就摇头，然后看见牵着马走远了的少年站定，回头问她：“还想不想吃蘑菇木耳了？”姜舒月实话实说：“想吃。”</p>
少年似乎被气笑了：“想吃，还想不劳而获是吗？”听出不对，姜舒月忙跟上去，小声嘟囔：“"谁知道你要带我去。”</p>
然后头上挨了一记爆栗，揉着脑袋被人抱上马背：“不带你，爷怎么知道哪种蘑菇能吃哪种不能吃。”从田庄到围场本来只有一条路，马车进不来，也不方便骑马，只能步行。</p>
但姜舒月小小一只，体重又轻，骏马驮着她并不费劲儿。直到上了大路，四阿哥才翻身上马，带着她风驰电掣朝围场而去。</p>
姜舒月本来还想嘴硬一下，很快就被吓得直往对方怀里钻，根本说不出一句话。</p>
围场有一大半在山里，只不过是比较平坦的那一边，可以跑马打猎。</p>
这里的侍卫不少，还有几个管事，也有灶房提供伙食，却没人愿意进山采摘，导致野菜、蘑菇、木耳横行。姜舒月背着小背篓，欢快地行走在野生食材的世界里。“好大一片珊瑚菌啊！"姜舒月这边打着鸡腿蘑的头，眼睛已经盯上了不远处的一片淡黄。</p>
“如此鲜艳的蘑菇……能吃吗？"在四阿哥的认知里，带颜色的蘑菇都有毒，而且毒性很大。</p>
“颜色这么淡，哪里鲜艳了。”</p>
姜舒月挖出一窝鸡腿蘑，抬眼见印四已经拎着小树枝，一窝一窝地打起了珊瑚菌的头，不由失笑。</p>
等这一大片珊瑚菌采摘完，姜舒月的小背篓已经半满了，背着有些沉。</p>
她才活动了一下肩膀，肩上就是一轻，背篓被转移到了印四身上，听他指挥：“你去前面察看，能吃的就用树枝打一下头，我来采。”</p>
姜舒月接过他手上的小树枝，一路打过去，采摘的速度果然快了很多，收获也是相当丰富。</p>
有一窝一窝长的鸡腿蘑，有一片一片长的珊瑚菌，还有大颗大颗长的黄粘盖牛肝菌。</p>
离开的时候，姜舒月居然在杨树林里找到了五六颗似乎被时间遗忘了的新鲜羊肚菌。</p>
炒菜的食材有了，煲汤的也有了。</p>
羊肚菌鲜肉瓦罐汤的美味，谁能抵挡。</p>
满载而归的路上，印四的马骑得很慢很慢，慢到姜舒月都怀疑他随时准备停下。</p>
“再慢一点，回去都要做晚饭了。"姜舒月抱着小背篓，原地择起了菌子。</p>
背后的少年应该是笑了，胸膛起伏：“午饭赶不上了，吃晚饭也不错。”</p>
姜舒月扭头白他一眼：“你有时间，印公子未必有。”四阿哥哼笑：“他比我闲。”</p>
这话倒是真的。</p>
太子病过一场之后，跟个游魂似的，做什么都心心不在焉。早朝站班的时候，皇上问东，他答西，皇上让他打狗，他骂鸡，总之驴唇不对马嘴。皇上一气之下，给太子放了假，让他好好调养。</p>
这不，才放了假，跟谁都没说一声，又跑这里来了。如果可能，太子恨不得住在这里，吃晚饭简直正中他下怀。四阿哥也很想留下吃晚饭，奈何不愿便宜了太子。于是提醒姜舒月抱紧小背篓，打马回了田庄小院。本以为他们已经吃过午饭，谁知还没有，一个个的都在等。“公子，你们再不回来，二公子都要派人去找了。"长命肚子饿得咕咕叫，尤其闻到番茄炖牛腩撒上香菜的香味，差点馋哭。</p>
四阿哥进院之后，也闻到了牛肉和番茄充分炖煮，彼此激发出的香味，再配上香菜，味道闻起来香极了。宫里经常做这道菜，但不知是少了什么佐料，闻起来竟不如小院里的诱人。</p>
“老四，你是不是也在想家里和这</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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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炖牛腩的区别？"太子手里拿着咬了只剩下一半的番茄走出来，“区别在番茄。这里种的番茄特别红特别甜，比家里用的那种个头大很多。”等太子说完，冯巧儿乖巧地端出一盘洗过的番茄，递到四阿哥面前供他挑选。</p>
左小丫几乎同时端来铜盆和布巾，请他净手。四阿哥一边净手，一边惊讶于太子居然能独立思考了。自从上次生病，太子一直浑浑噩噩的，问他点什么反应特别慢，想半天也回答不上来。</p>
皇上都放弃了，让太子静养，没想到一来小院满血复活。四阿哥拿起盘中最红的一个番茄，咬上去，酸甜的汁水立刻在口中炸开。他赶紧吸了一下，满嘴都是酸酸甜甜的味道。“是不是比西瓜还甜？”</p>
太子扬起手中番茄问四阿哥，却把姜舒月吓了一跳。就算她种的番茄是培育改良过的水果番茄，甜度也不可能赶上西瓜。</p>
又想起这个时代玉米种出来之后那副瘦小枯干的模样，不禁有些同情起这个时代的人来。</p>
不过她，姜舒月，已经找到未来归宿，和保护伞了。只等印四撑伞为她遮蔽风雨，她将把这个时代从美食荒漠变成美食的乐园。</p>
在回宫的路上，四阿哥时不时看太子一眼，太子知道他有话要说，便朝后挥挥手。</p>
身后的随从见状，齐齐勒了一下缰绳，与主子们的马拉开距离。</p>
“想问什么就问，不用总盯着我看。“太子转头，对上四阿哥的目光道。</p>
四阿哥并没闪躲，当真问了出来：“二哥似乎心情不错？”太子点头：“青山绿水，民风淳朴，我喜欢这里。”四阿哥追问：“是喜欢地界，还是喜欢人？”太子看他一眼：“都喜欢。”</p>
那日老四来找他，正赶上他失态，浑浑噩噩之下对老四说了实话。</p>
他试过了。</p>
但戒不掉。</p>
老四从小就独得很，性格孤僻，不合群，却极其护短。他身边的奴才，他怎么使唤都行，怎么骂都行，但不能被别人使唤，更不能被别人骂。</p>
有一回长命被大阿哥迁怒，挨了一脚，四阿哥便带着长命去找大阿哥理论，甚至闹到了惠妃处。</p>
最后还是佟佳皇后出面，才算把风波平息。老四对身边的奴才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他未来的福晋了。太子问过皇上，老四的亲事定下了，正是乌拉那拉家的二姑娘。</p>
“我今日特意带她离开，见二哥情况还好，可见戒不掉一说是二哥臆想出来的。”</p>
四阿哥垂下眼睫，并不看太子，话说得十分不客气：“二哥最好分辨清楚，到底是喜欢地界，还是喜欢人。”太子微微蹙眉：“你呢？你喜欢什么？”</p>
四阿哥看向远方：“皇上已经替我选好了。”看他这反应，就知道心里一定很介意，太子难得推己及人一回，可他一时也分辨不出：“多给我些时间。”“在明年大选之前。"四阿哥给出时间限制。太子挑眉，他以为四阿哥会说下个月初十，没想到竟然宽限到明年去了。</p>
老四独是独了点，可当初他让老四跟在身边，正是看中了他性格上的缺陷。</p>
也是因为这点缺陷，才让老四与自己一样，从来都是独来独往。</p>
一个人在黑夜里独行久了，也有渴望结伴的时候，他和老四就是这样。</p>
他才向老四释放善意，老四便毫不犹豫来到他身边，哪怕经常替他背黑锅，也无怨无悔。</p>
这一回老四更是把亲事都搭了进去，太子想到这里，轻声说好。</p>
另一边的乌拉那拉家，觉罗氏耐不住女儿央求，也说了一声好，又补充：“你去看看可以，但要避开初十那一日。”据说那日太子会带人过去，撞上也是麻烦，不如避开。“为何？“舒心不解。</p>
觉罗氏没给她解释：“避开就是。”</p>
舒心疑惑，但第一次去还是打算听母亲的，特意避开初十。在十一日那天派人前去知会，得到同意后，十二日启程去雾隐山田庄。</p>
“二房极善钻营，二福晋更是长了一副玲珑心肠，姑娘对上二房的人，要格外小心心。“常妈妈不知道大姑娘此来的目的，总觉得要算计她们姑娘似的。</p>
也不怪常妈妈草木皆兵，如果不出意外，明年大选大姑娘也会参加，与二姑娘有竞争关系。</p>
不孝子投靠长房，与姑娘的缘分算是尽了，常妈妈希望姑娘能嫁个好人家，到时候打脸那不孝子，和整个长房。常妈妈是家生子，从小在高门长大，后院里那些见不得人的腌腊手段见过不少。</p>
其中就有姐妹俩为了争一门好亲，暗中较劲，给彼此使绊子。</p>
甚至闹出人命的都有。</p>
听常妈妈这样说，姜舒月都有点害怕了：“要不我明天装病吧，将她打发走。”</p>
她宁愿下地干活，去伺候庄稼，也不想跟浑身八百个心眼子的人接触。</p>
常妈妈听完直摇头：“那怎么行，姑娘明年就要去参加选秀了，这时候可不能装病。说不定大姑娘就是来找姑娘麻烦的，要是知道姑娘病了，回去还指不定怎么说呢。”二福晋出身皇室，在宫里很有些人脉，别到时候耍手段，把姑娘进宫选秀的事搅黄了。</p>
“行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姜舒月好不容易找到一把合适的保护伞，可不想平白错</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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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p>
明年大选她是一定要参加的。</p>
翌日，常妈妈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起床，伺候姑娘梳洗，给姑娘梳头。</p>
她昨夜一宿没睡，睁着眼睛到天亮。见姑娘一夜好眠，半点心事都没有的样子，越发觉得姑娘是个有福的。有福之人都心宽呐。</p>
吃过早饭，姜舒月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人，便叫上立夏和小满跟她一起去玉米地转转。</p>
后院的玉米就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势很好，姜舒月并不担心。</p>
可把外头那二十亩玉米地全都交给左宝树和村里人，姜舒月总是不放心，隔三差五就要去看上一回。立夏和小满是老太太派来看着她的，为了顺利参加选秀，防止节外生枝，姜舒月每回出门都会带上她们。沿着土路走出村庄，走到地头，此时麦收基本结束，地里有三三两两的佃户在翻麦茬。</p>
姜舒月一眼认出了田武，把他喊过来说话：“你们在做什么？″</p>
田武走过来，二话不说便跪，跪下就磕头。本来额上全是汗，几个头磕下去，水人秒变土人。</p>
姜舒月吓得后退一步，赶紧吩咐立夏将人拉起来。田武这才站起，他哥田文和附近正在翻地的几个佃户也很快赶过来，如法炮制地跪下磕头。</p>
这回立夏和小满都有经验了，不等姑娘吩咐，三下两下将人拉起，偶尔下手重能把人拉得一个超超。等人站好，姜舒月才想明白：“租子的事，左大叔都跟你们说了？”</p>
一群庄稼汉除了下跪只知道点头，还是田文嘴皮子稍微利索些，憨憨道：“东家人好，可怜我们，我们都知道，可我们也不能总让东家吃亏。当年交租，租子能交上，减到三成太少了。”</p>
从六成减到三成，是姜舒月后来定的，只告诉了左庄头一人。</p>
从前他们也遇到过一个好东家，可惜庄子不赚钱，那个东家就把庄子贱卖了。</p>
庄子小，位置也偏，几经转手，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更好的东家，他们可不敢太过分。</p>
田文说完，田武也挠挠脑袋：“今年闹灾，总不能明年也闹灾吧。”</p>
众人纷纷附和。</p>
年景好的时候，吃上三四个月的糠，还是能把租子交上的。今年下半年的租子，已经免了，要是明年的再减，东家不要他们了怎么办？</p>
姜舒月闻言眼神一黯。小冰河期总是三灾九难，现在又是最冷的时候，眼下这场旱灾还不知要多久才能结束。天灾归天灾，人总要活下去，也不知是骨子里的韧劲儿，还是血脉觉醒的缘故，姜舒月很快振作起来：“明年会是什么样谁也预测不来，但我有个增收的法子，只不知你们愿不愿意付苦。”</p>
田文一听，眼睛都亮了：“咱们就在苦水里泡着，什么苦没吃过。”</p>
田家是前年夏天才逃荒过来的流民，老家发大水闹瘟疫待不得了，这才背井离乡。</p>
起先是流民，沿途乞讨，流浪到雾隐山成了棚民。因为朝廷要在雾隐山建皇家围场，山里不准住棚民，田家求到左庄头那里，才搬进田庄居住。</p>
后来成了乌拉那拉家的佃户，总算拿到身份。去年交了租子交不上丁税，兄弟俩被官差抓去服苦役，人差点没回来。</p>
姜舒月闻言点头，又问田武：“你们在做什么？”田武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泥：“在翻地，把麦茬埋土里，秋天种冬小麦。”</p>
“中间农闲两个月？"姜舒月问完马上说出自己的法子，“我的法子是，在两茬冬小麦之间轮种大豆。”一众庄稼汉听完直笑，推了田文出来做代表：“东家不知道，冬小麦九月底就要播种了，种大豆要翻地，还要等出苗，不赶趟。”</p>
一年要吃三四个月的糠，他们不是没想过在农闲的时候种大豆，很早就有人试过，可惜行不通。</p>
姜舒月看看天，又看附近满是麦茬的田地：“谁跟你们说轮作大豆要翻地了？”</p>
整个田庄都没有一头耕牛，翻地犁地全靠人工，费时费力。姜舒月把耕牛的事记下，见众人一脸懵，笑道：“大豆可以铁茬直播。”</p>
于是众人更懵了：“能、能行吗？”</p>
并没人敢试，万一失败影响秋播，就会影响明年小麦的收成。</p>
明年的租子、丁税、火耗，还有一家子的口粮，可全靠这一茬的粮食。</p>
“这样好了，一家拿出一亩地来试试，成了算是赚到，不成也没多大损失。”</p>
姜舒月也想循序渐进来着，奈何形势比人强，旱灾不等人。万一明年旱灾还没结束，粮食可能绝收，不趁着现在攒一点，全指望那二十亩玉米，压力太大了。</p>
众人本来不敢试，一亩地也是地，能收百八十斤粮食呢。可东家对他们这么好，第一回跟他们张嘴，实在不好打驳回。这回是田武带头：“地都是东家的，东家让怎么种咱们就怎么种。”</p>
上次他受伤，东家可是给了十两银子做药费。他得了东家的好处，自然要回报一一。</p>
田武治伤那段时间可豪横，连吃半个月的白米饭，田文一家也跟着吃了。见弟弟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东家，田文只恨自己站晚了：“对，地都是东家的，东家让种什么就种什么！”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田家兄弟，全都答应下来。冬小麦之间轮作大豆，众人</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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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知道从前有人失败过，谁也没干过，并不会种。</p>
他们不会，姜舒月却是熟手：“豆种我来出，一家一亩地，不用翻地，铁茬直播。”</p>
听说豆种东家出，众人脸上全都有了笑模样，可对不翻地仍旧持怀疑态度。</p>
地里旱得厉害，麦茬梆硬，不翻地怎么种大豆？见他们仍有疑虑，姜舒月现场做示范，结果又出现分歧。“大豆耐旱咱们都知道，可东家播种为何播得这样浅？“众人心中都有疑虑，最后还是一个老者没忍住问了出来。他们从前种大豆，跟种麦子差不多，没有任何技巧。准确点说，他们种什么庄稼，都跟种麦子差不多，很少有人动脑筋。</p>
东家愿意动脑筋很好，但这种得也太浅了，有些种子甚至半边露在外面，不怕被鸟雀叼走吗？</p>
“想要豆苗齐，播种在地皮。"姜舒月指导左宝树的时候，还能跟他讲一些理论知识，但面对这些三四十岁的农民，只能像指导立夏和小满时那样，用一些农谚或者顺口溜来加强记忆。“深种麦浅种豆。地越旱，大豆越不能种太深，太深难出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