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的晚上，杜和一家人浩浩荡荡出门，来看这钦州历史上第一出对民众公开演出的新戏。 两个小孩都是蹦蹦跳跳如同过年一般——呃，好像就是过年，尤其是杜焕，能有几天不用背书学功课的轻松日子，简直乐疯了，在人群里钻进钻出，嘴里“驾驾”地骑着一匹看不见的马。 杜蘅撇了撇嘴，瞧不上弟弟幼稚的行为，小大人一般跟在父母身边，听他们说话。 杜娘子瞅了女儿一眼，却是将她支开，小声向杜和道：“官人，这戏……叫什么来着？会不会不适合孩儿们观看？” 杜和想了想说道：“听说叫什么白蛇，想来是汉高祖的故事？这是相公让咱们来看的，应该不会有问题。” 杜娘子却仍是微蹙着眉头，她听见风声，说演戏的是花语楼那些女子，本能的便心生反感。这年代所谓的戏，除了在街头巷尾表演的杂耍艺人，便是在瓦舍酒肆里的杂戏，其特点也十分鲜明：滑稽、低俗。真正相对“高雅”的，则还真就只有高档的青楼里才会有，普通民众是根本接触不到的。 所以杜娘子难免有些顾虑，若不是知县相公亲自发了话，她是肯定不会允许儿女同来的。 杜和笑道：“娘子便是多心，大过年好好看个戏便是，想恁多做甚？对了，二郎呢？怎一转眼便跑不见了？” 杜娘子一听，脸色愈发不好了，啐道：“你们杜家的一个比一个不省心，叔叔的事，向来就只有我操心，你是半毫也不管的。你可知近来风言风语已是传到我耳里来了……” 杜和听着瞪大眼睛，诧异地笑道：“好小子……啊哟，这着实不对，回头我教训他便是，今日且先不提。” 说话间，杜家一行人已是来到了新建的剧场，这谢家故宅已是改建得面目全非，高大的大门上挂着一副牌匾，写道“钦州戏院”四个大字。 门前一大片空地，却是平坦光滑无比，杜焕在上面乱跑撒欢，杜娘子惊讶道：“这地怎这般平的？” 杜和也低头看了一阵，只觉得比校场的地面还要平整，也不见石砖石板等纹路，不知用什么铺就。他也是有些奇怪，笑着道：“相公行事，向来非我等所能知，这必是他想出来的奇怪东西。” 正在这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大笑，一个粗豪嗓子叫道：“大哥嫂子，怎不进门，在这里发甚呆？” 杜和转头，见是张桃，不由笑了笑，随即看他身旁跟着两个孩童，不由诧异道：“这是……” “嗨，这是两个从海上捞回来的小家伙，俺闲着没事，就把他们带来看看热闹。” 张桃大大咧咧地说道。 他从占城带回来的一群孩童中，跟这对林家姐弟便是颇对眼缘，因此这回陆鹏让众人都带着家眷来看戏，他孤身一人便将这对姐弟领了过来。 杜和好笑道：“这么喜欢孩儿，你也该成个家了。” 张桃嘿嘿笑道：“俺说了要寻个绿眼睛的番婆子，生一窝绿眼睛的小子。” 杜和气结，也不去管他，见那两个孩童生得都颇为可爱，女孩仰着小脸看着众人，眼神颇为灵动，男孩则低着头，看着有些怕生。 他便让杜焕杜蘅跟这对姐弟玩儿，杜蘅和那林亚互相打量了一会，很快就悄悄地说起话来。杜焕却是走到林班身前，上下看了他一阵说道：“小子，你的兵器呢？” 林班茫然看着他，他对汉话还不是太熟，经常犯迷糊。张桃过来照着杜焕脑门轻轻敲了一下，笑骂道：“臭小子，整天闹腾个没完。走了，进去看戏去！” 杜焕顿时粘在他身上不下来，喊道：“俺要同桃子叔叔一起！” 众人依次进了这戏院，大门处却是有几个人在“检票”，众人愣了好一会，才各自想起相公送来的纸片儿，忙掏出来递上去，方得以进门。 走进里面，杜焕先惊呼道：“哇！好大的地方啊，桃子叔叔你说是不？” 张桃仰头四望，心里也是着实惊讶得很。这间大厅大得出奇，听说相公说是要什么容纳千人，现在看来绰绰有余了。 进来的人源源不断，看穿着有许多是普通的民众，也有官吏、商贾等。 众人顺着人流往前，只见这大厅中间的形状竟是如一个碗一般。三面像梯子般从上到下，排列着一个个的座椅。张桃看了便笑道：“相公还跟俺抱怨什么没钱了，这又得花多少钱？真是个……” 败家二字到了嘴边，被杜和一眼瞪了回去。 众人都不知道往哪里走，只得就近寻了一排椅子坐下。再看这空旷宏伟的大厅，更是不免啧啧惊叹。 杜和说道：“虽说这谢家的大宅本就修得好，但能改建成如此程度，也着实是了不起。” 张桃也点了点头，他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了，不管是在海外，还是在广州琼州那些地方，都没见过这样的场地。 大厅的正中间是个很大的圆形台子，其上是圆弧的穹顶，看样子戏就是在那里演了。 杜焕是个坐不住的，抱着张桃扭来扭去，不住地问道：“桃子叔叔戏什么时候开始啊？” 张桃没好气拍了他一掌：“坐好！我怎么知道？” 这时候一个小贩背着满满竹篓的各色零嘴吃食一路走来，向他买东西的络绎不绝。 经过众人时张桃便叫住，只见卖的都是各色香豆、米花、蜜饯、糖饼等物。杜焕凑上来道：“有糖人吗？哎？这个好好吃……” 众人各自都买了不少，也多是吃个稀罕。杜蘅细声细气地跟着林亚讲道：“这个很好吃的，要把这层皮剥掉……” 正在这时，忽然间满场轰动，众人纷纷地都回头看去。杜焕兴奋道：“哎呀，是县尊哥哥！” 只见陆鹏带着一众家眷现身场中，引来满场欢腾和致意。人们纷纷站起身向其挥着手，陆鹏也是向着四面各处予以回应，然后走进顶上的一间小屋之中。 戏院修得仓促，本来不及建包厢什么的，但为了陆鹏安全考虑，还是特意为他建了这一间。 而此时众人看着这万众瞩目的情景，张桃笑呵呵地说：“大哥，俺们相公这声望这是一日比一日高了啊。” 杜和笑道：“那是自然的。” 林班还在茫然地发着愣，林亚眼睛里却是闪闪发光，灵动地看向那间小小的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