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同风号启航南下。而谢小六则被陆鹏留了下来,让他驾着另一条船去琼州观音岭寻访。 谢小六虽然年纪不大,但却是极其聪明,善于观察学习,跟着张桃在海上跑了这么些天,该学的也学会了,陆鹏对这小子十分看重。 张桃带回来的那名“棉花专家”名叫沙七伯,名字就叫这个,不是什么称呼。陆鹏让包大中和柯方信带着他,将那棉籽分发到邻近的诸乡村,正式开始播种。 按照沙七伯的说法,这棉花的种植时间一般是在上半年的五六月,如果冷一些的地区要更提前,现在是晚得多了。但已经是这个时节了,钦州的天气也和琼州相近,便按照他的说法以补种为主,收成是比正常种植要低不少的,但正可试验钦州种植棉花的适应性。 钦州的变化让张桃惊叹,而身在其中的钦州人倒也能够察觉,最显著的是这些天来城里是热闹了许多。 基建队、砖瓦窑的工人及家眷大多都领到一笔不低的薪水,自然是要来城中消耗,购买生活物资及各种生理或精神上的享受用品,这便相当程度地促进了商业的繁荣。 安置在城西南的匠人们也开始适应新的家园,这些人的家眷中,有许多本是满怀悲观来到钦州的,觉得这种放逐之地定然极为恶劣穷困,却没想到所见所闻都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让他们有种喜出望外之感。 和其他地方相比,钦州仍然相对贫穷,但却有一股蓬勃的生机,外来的人们很容易就能发现这一点。 除此之外,陆鹏最重视的一件事也要提上日程了,那就是教育问题。 钦州好歹也是一个州府,竟然没有一间正经的学院,州里连教授、提学这样的教学官职都不设,实在是有些离谱。 甚至尚安国兄妹走访遍整个钦州,竟然只有三间小书塾,其中学童最多的一间也只有八个。 可以说,整个钦州绝大部分百姓,都是文盲。这也毫不奇怪,毕竟连饭都吃不饱,谁会闲着想去读书呢? 但据顾潭秋所说,他小的时候钦州的学风还是有一些的,而在更早的百年前,岳霖当年建立的钦州学院在整个广西也是有些名气的,其故址如今仍在,但却早破败不堪。 对于兴办学堂的想法,陆鹏身边人人赞成,而且除姜西平几人外,杜和是最强烈赞同的一个。 杜和是极为尊崇读书人的,从他日常满嘴谚语俗话中就可看得出了。杜焕这小鬼成天提着根棍子撒欢,恨不得连天都捅个窟窿,也是让他极为头疼。 但要送去学堂吧,连书塾都找不到。 而包大中等人却是觉得应该先将州学重建起来,毕竟这才是一州的体统和希望所在。 陆鹏无语地问他们:“我建个州学,这里面读书的士子从哪里来?” 包大中等人顿时哑然。 “钦州的底子太烂了,必须从头开始,不要好高骛远。” 陆鹏最后决定先在城内建立四间数十人规模的小学堂,随后又力排众议,舌战顾潭秋杜和柯方信等人,决定这些学堂都做到男女一视同仁。 尚敏若对此最为赞同,这姑娘在陆鹏身边日久,受到他的影响越来越深,虽然还远没到新思想萌发的阶段,但已经有了许多女子为何不如男之类的想法,她尤其崇敬奚晓月。 学堂的老师本不难找,钦州的士子没几个,念过书的倒还是不少,但其绝大多数竟然都和谢家有或多或少的关联,很多人都是谢家门下故吏。 而且这些人能教什么呢?充其量能多认得几个字,搞不好还会给学生灌输一堆糟粕。 最后陆鹏还是从灵山县林瑞那里要来几个人,这几人都是他的同乡书生,混得比较潦倒来投奔他的,其中只有一个叫洪化的中了秀才,剩下的都是白身。 陆鹏倒不在意他们的才学,只怕他们乱教。学堂的课程都由他自己制定,其中蒙学他选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再高一级便读《史学提要》和《幼学琼林》,这两本都是这时代很是流行的蒙学书籍。 再高一级,也就是第二个学年,就会加上算学和自然的课程,这两门课程的教材陆鹏会自己来编写,他要让学生们从桎梏束缚思想的旧式教育中解脱出来,从全新的角度去认知和理解世界,去触碰和开启科学与真理的大门。 出乎陆鹏意料的是尚安国主动要求去担任学堂的塾师,他是一个性格相当稳重,平时沉默寡言,但思想相当成熟的年轻人。陆鹏在他们几个中,除了姜西平就最看好他,没想到他主动放弃在县衙的职务,愿意去学堂教授蒙童。 尚敏若都无法理解兄长,尚安国却是向众人解释,他对县衙的工作是很满意很充实的,但前些天和其妹走访那几间小书塾时,却给他的感触颇多。 有一间书塾只有三个孩子,教授的老师是个八十多岁的老学究,头发花白,眼睛近乎失明,每上一会课都得呼哧呼哧歇息好一阵。但就是这样的老人,却坚持了十余年,书塾里的孩子从十来个到只剩三个,他却除了生病外没有缺席过一天。 究其原因,尚安国当时与之交谈许久,至今仍十分感慨。 这位老学究幼时家贫,无法进学,却喜欢读书,因此时时在学堂外边偷听。一日被先生发现后,将其唤进学堂里,让他以做杂务为抵进去学习。 虽然这位老学究终生没有考取功名,但始终念念不忘旧事,因此老后便坚持教学幼童。 众人听后都很是感慨,也理解尚安国的选择,但姜西平却道:“尚叔若知道,怕是不好说。” 尚安国坚定道:“那就不要让他知道,就算他反对,我也会坚持的。” 看来这小子受到的影响很深啊,陆鹏倒是挺欣慰,尚敏若皱着眉说道:“可是明年的科举呢?你也不参加么?” 这话一出,不只是尚安国,连姜西平等人也都各自沉默下来。 按照其父辈的想法,在这县衙里实是混着玩,科举才是人生大事,但他们却越来越觉得现在是更有意义的工作。 这中间必然是少不了纷争和烦扰的,几个年轻人都不禁紧蹙眉头。 陆鹏笑了笑说:“行了,都明年的事情,现在想这么多干什么?就这样吧,先把学堂办起来再说。” 回到县衙大院,陆鹏一眼就看见杜焕手持长棍,耍得团团生风,紫雪领着三只鸡,青霜端着一只锅子,人人经过时见了都要退避三舍,远远绕开,当真是人憎鬼厌。 这小子见了陆鹏,还上前来得意地问道:“县尊哥哥,我这路枪法怎么样?” 陆鹏乐呵呵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真不错。” 心里却想,小子等着吧,这样自由自在的日子可没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