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儿个早上开始,京畿百姓的习惯话不再是“你说,鞑子来了吗”,而是“鞑子来了,咱赶紧跑吧!” 大明京畿百姓的脑海里早就已经没了鞑虏入侵的画面了,安逸的生活抹去了曾经的血雨腥风,使得许多人怀着侥幸仍然坚守在京城郊外的家屋中,舍不得就这么撂下诺大的产业。大半辈子甚至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家业不是说扔就能扔的,想着,扔了家业还不如直接被鞑子砍死算了。 可是,当后金军队化身杀戮者横扫京畿时,这些百姓奔溃了,彻彻底底地崩溃了。在屠刀面前,百姓们终于意识到,还是自个儿命重要啊,赶紧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拿几样,逃吧。很多人一辈子被各种外物迷惑着,直到死前才明白最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这或许也算是人性的悲哀吧。 即使劫掠的后金军队也迷茫了,以前咱打草谷时都见不到几个人,辽东百姓们早就拿着家当跑了,躲进了山沟沟里,自己也就只能捡捡废品,烧烧房子,好不容易逮到一些个百姓,可以的话就抓回去做苦力,辽东地广人稀,最缺劳动力。条件不允许的话,抓不回去,就玩一场虐杀游戏吧,看着大明百姓们在自己面前挣扎,哭号,直至死去,足以让这些满洲族士兵兽血沸腾。可现在,大批大批的大明百姓居然就在家里等着自己来!这是什么情况?不过,后金军队迷茫只是片刻的,该干啥咱就干啥,抢他娘的!杀他娘的!烧他娘的! 京畿不是辽东,战火对于他们太遥远,当战火烧到自己身上后,百姓们才发现,在战争巨兽面前,自己是那么的无力,面对敌寇的摧残,自己根本就无力抵抗。即使有些个大户人家,百八十个护卫居然扛不住数个满洲兵的一个照面!这些个满洲兵仿佛是战争机器,他们不知疲倦,不知恐惧,面对数十倍敌人的围攻,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惧意,有的只是兴奋!对鲜血的渴望! 所以,护卫们怕了,这些个只会些手脚把式功夫的护卫,哪怕人再多,在满身血腥味的满洲兵面前也只是小绵羊。当然,若是把这些个护卫换成明军正规军,比如关宁铁骑,满洲兵肯定会拍拍马屁股,赶紧跑。关宁军的战力已经得到全体满洲兵的认可,自己几个人去冲击对方数十个,脑子坏了吧? 这是一队从鞑子马蹄下好不容易逃出来的难民,或许是他们得到风声比较早,还来得及带上些值钱的东西跑路,每个人身上都是大包小包的,倒有点像赶集的。当然,每个人脸上都没有赶集的兴奋,有的只是无尽的惶恐,队伍中不时有人在奔跑中转头向后瞅瞅,看看身后是否有那天杀地鞑子追来。 人群中忽然发出一阵欢呼,因为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支军队,一支没有辫子的军队,一支自家的军队,咱大明地军队。 “刘头儿,那队百姓手上货很多啊。” “是啊,刘头,看他们大包小包的,肯定有值钱的家伙。” “混账,你们想干什么。”刘头已经明白自己手下兵丁的意思了,可作为一名传统的军人,他无法下手。 “刘头,咱自打被巡抚大人召集,从山西赶过来勤王,这朝廷可是没发一两饷银啊,兄弟们自个儿没事,可兄弟们几个家里怎么活啊?” “是啊,刘头,咱们千辛万苦出来,不就是为了保护这些个百姓么,保卫咱皇上吗?如今皇上不给咱们发饷,咱就不能从这些个百姓手里讨点饷银?大不了咱们拿了点银钱,护送这些个百姓一程,省的他们被鞑子赶上,丢了性命。” 刘头知道,此刻哪怕没有自己的命令,自己手下的兵也会上前对这些个百姓下手,朝廷欠饷实在太厉害了,已经快把弟兄们逼疯了,自己若是还强制他们收手,有可能这些弟兄就会散了,不再受自己约束,到时候自己还混个劳什子。 乱世中,良心有时真的不值钱。 “都收点手脚,别太过了,另外,拿了人家东西,咱就必须得护送人家一程,求个心安吧,毕竟,咱是官军,不是匪!”刘头终于点了头。 手下十几个兵立刻纵马扑向眼前的难民,这些原本兴奋的难民们恐惧了,害怕了,因为他们在这些自家兵眼中,看见了那种和鞑子眼中一样的贪婪。 不远处,五名身着黑甲的骑士显出身影。 “直娘贼,这帮子贼兵是哪里的,鞑子在前面不去打,居然对自己百姓下手了!” “这是哪个鸟蛋带的鸟兵,怎么这个德行,张哥,让俺们上去把这些个兔崽子砍了吧!有这种友军,丢人啊。咱辽东军到头来还得陪这些个杂碎打鞑子,真恶心死俺了。” 张哥摸了摸手中的长斧,眼中闪现出一丝赤红,眼前这帮子明军的行径已经超越了自己忍受范围了。他已经挺了挺身子,准备下令冲锋,将这些个杂碎全部砍了。这就是袁督师带的兵,袁督师牛气哄哄惯了,自家带的辽东军也是一样牛气哄哄的,袁督师不给朝廷打报告,有了毛文龙通敌的消息就立刻拿着尚方宝剑把人家头砍下来了,自家小兵看见友军兽行,也没想着打什么报告,第一反应就是冲上砍死这帮子杂碎!这就是辽东军,这就是这支军队的风格,这样的一支军队,替整个大明守住了辽东咽喉,只有这样的军队才有资格与民族气运达到顶峰的女真军队争雄! 没等张哥下令呢,对面居然有一队女真游骑来了,约六个女真骑士,看见这居然有这么多难民,就“嗷嗷”大叫地冲上来,刘头手下十几个兵丁被他们直接无视了。 突然出现的女真兵让正在抢掠的明军大惊失措,还好刘头还能镇得住场面,大吼道:“弟兄们,抢够了吧,鞑子来了,跟我取鞑子首级领赏去!” 接着自己提起马速,第一个向着女真兵冲去。刚才看见自家兵丁抢自家百姓的东西,刘头心里真不是个滋味,感觉是那么的不得劲,眼下鞑子来了,那就拼吧,告诉那些个百姓,咱们也是杀鞑子的兵!咱们也不白拿你们东西! 大部分明军都转过马头,随着自家头儿,向着女真兵冲去,当兵的,不就是等着这一天嘛,千辛万苦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杀鞑子嘛! 不过仍有几个抓着手中的财物,犹豫着没动,眼神中满是怯懦,没有刚才抢自家百姓东西时的狰狞与霸气。 六个女真兵都没有披甲,作为哨骑,机动性最重要,他们没有披甲的必要,况且整个满洲建设发展才刚刚起步,还没那个能力给全部士卒都披上甲胄,不过,即使没有甲胄,女真兵也是女真兵,面对迎面而来的明军就像老猫遇到耗子一般,还提了马速,兴奋地冲杀过去。 战争是残酷的,冷兵器的拼杀更是如此,冰冷的兵刃,戳进滚烫的人体,再拔出来,原本滚烫的血肉也就冷却了。 能够充当后金哨骑的骑士都是满洲军队中的精锐中的精锐,什么是精锐?精锐就是一个照面后,刘头儿等八名明军就这么躺在地上变成了快速降温的尸体,而女真方面仅有两人负了伤,但还可以骑着马,每一个死亡。无数次的拼杀冲锋,已经让这些女真精锐们掌握了最有效最快捷取掉敌人性命的方法,也懂得了如何才能在拼杀中最大可能地保存自己,其实人和动物天生就有这样的本能,但是有些人在安逸中这种本能被削弱了,有些人却因为生存环境的不同,这种本能还保存的很好。这些外省的勤王军,没打过几场像样的仗,顶多打打农民军,可现在的农民军还没有十年后的那么强大,纯粹的算农民不能算军,所以也没什么战争经验,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以极其夸张的比例死在了一场遭遇战中。 看着自家弟兄们就这么一个照面全给女真兵撂倒了,刚才犹豫着没冲锋的明军彻底丧失了胆气,掉过马头,提着刚刚抢来的细软,就准备跑了,根本就打不过啊,也不敢打啊。 张哥看了眼远处倒在地上已经死去的刘头儿等人的尸体,眼中露出一丝欣赏和叹息,但当他的目光扫过这些掉头逃跑的明军时,赤红色完全填满了张哥的眼眶,“弟兄们,杀了眼前的杂碎,再去和鞑子拼命!” 五个辽东骑士应诺,提起马速,冲向正想自己这个方向逃跑的明军逃兵,眼神中只是冷冷的杀意! 真正的军队,最鄙视那些个在战斗中抛弃袍泽,自己逃跑的逃兵,面对这些个逃兵,只有一个冲动,杀!杀!杀! 那些个原本准备逃离女真游骑的明军,发现迎面居然又跑出来一支军队,黑衣黑甲,即使五个人,却有着千军万马亦可破的气势,逃兵门愣住了,因为在对方眼中,逃兵看到了鄙夷,和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