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让到底消沉了下去。 这是一种意识上的沉寂,青年提不起精神做任何事情,好像一切的感知、感觉都久久地停留在了出逃的那日。 江让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只要一闭眼,那昏黄的光线会便仿佛重新降临,杭柳的微笑浮现在身侧,青年穿着那件他曾夸过的白色线衫,温柔小意地依偎在他的身边,他们十指相扣,期待着奔向幸福的未来。 可近乎如诅咒一般,暮色如阴戾的死气般无知无觉地堆叠,逐渐被搅浑、污染的赤色太阳坠落迷雾,盘山公路边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闪亮起来,小雨携着雾气淅淅沥沥地如针尖般锥刺泥土。 世界像是一瞬间陷入了死寂,可轿车行驶的速度却越来越快、越来越凶,司机于后视镜中露出的半张脸泛着青黑,他缓缓地偏头看向江让,就这样阴森的、诡谲的盯死着青年,漆黑的瞳孔中满是恐怖的笑。 江让浑身僵硬发冷,他如同即将死去的鱼类一般急促地张唇呼吸,脑海中无数的尖锐惊叫提醒着他‘快逃’,可他非但动弹不得,甚至只能听着身边未婚妻殷切期盼的声音彻底陷入深渊般的绝望。 杭柳的头靠在他的肩侧,笑容如春水般动人,他柔柔地看着青年道:“阿让,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 几乎话音刚落,巨大的撞击声便从前方传来,像是陷入了慢动作般的灾难片情节,江让眼睁睁看着身边的未婚妻逐渐被挤压碎裂的美丽脸庞,对方红润的唇还在张张合合地说着,可鲜血、内脏已经从那白森森的齿缝间争先恐后地溢出。 恍惚间,江让听到了青年说的最后一句话。 “阿让,我们要永远永远在一起。” 几乎是话音刚落,青年那美丽的身躯便化作血浆,迸溅似地浇灌在江让的面颊、手腕、身体。 beta浑身发颤,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血腥的气味如蛞蝓一般,从鼻缝、口腔中钻入。 在某一个瞬间,江让只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满是尖刀的密网中,那网将他死死绞紧,尖锐的刀锋深深扎入皮肉、搅动内脏。 “江江、江江,别怕,不怕,我陪着你” 意识漂浮不定,恍惚间,江让仿佛看见了一张熟悉、焦急、俊雅的脸。 像是迷雾中逐渐透出的细微光芒,青年挣扎着想要抓住救命的稻草。 他绷紧的手指近乎报复般地扣紧了男人的手腕,beta浑身颤抖着,一口尖牙用尽全力地咬在男人绷紧的臂膀,一瞬间,血腥气病态地弥散在森冷的屋间。 男人并未挣扎,反倒是轻轻笼住青年的腰身,接纳般地让对方半靠入自己的怀里。骨节修长的手腕不停地安抚着那近乎被抽骨的脊背,温柔到近乎残酷。 他心甘情愿地贡献着自己的骨血,任由野兽般的爱人撕咬。 怀中的青年如溺水一般,呼吸愈发急促,好半晌,像是不得不接受某种意志上宣布的死亡,他终于在 也不许旁人来打扰,如此一来,江让整日下来,至多只与男人多说两句话。 其实这样的情况是不正常的,陈景旭更是清楚自己在青年无意识纵容下膨胀的野心。 每每见到青年对旁人沉默寡言、无话可说,见到自己却会无意识靠近几分的模样,心中极端的渴望便会被稍稍满足几分。 仿佛这样便能证明自己的不同。 于是,在如此病态环境的影响下,陈景旭甚至不允许任何人接触江让。 白日里,男人若是不在家中,那么所有的仆人除却日常清扫与做饭,便要全部隐退下去。 陈家的别墅很大,风格偏向于温馨居家,只是如此一来,整座房子里空无一人,那温馨的灯火烛光中,便隐隐显出几分格格不入的冰冷。 一双麦色的手腕推开了棕木的房门,青年穿过暖调的走廊,慢慢地走下楼。 别墅的隔音效果应当很好,整个空间,除却江让走动的声音,竟再听不见分毫,甚至因为过分安静,beta甚至隐约能够听到自己缓慢跳动的心脏。 江让最近总是习惯性走神,他实在打不起精神,对什么都没兴趣。 青年不饿、不渴、了无生趣,如今下楼吃饭还是陈景旭个电话催出来的。 或许当真是精神方面出了问题,除却走动的脚步声与心跳声,江让竟恍惚听见了另外一阵响动声。 那声音似是从二楼楼梯间的杂物屋中传来的,窸窸窣窣,隐约还有些怪异的呻吟。 江让脚步微顿,那声音便又消失了。 青年垂眼,摩挲着手腕上的朱砂,好半晌,beta的脚尖忽地调转了方向,径直走向了那杂物屋。 “啪嗒、啪嗒” 江让的脚步声并不重,可越是靠近那矮小的杂物间,脚步声便愈发明显刺耳了起来。 杂物间的门是深黑色,平日里紧锁着,看着并不显眼,来往的仆人都时常会忽视它。 脚步声轻轻顿在杂物间门口,beta有一瞬间心跳如雷,他看见那深黑的门露出了一条细微的缝。 隐约落着灰尘的细微光线像是异度空间乍裂的缝,仿佛只要推开这扇门,便会发生无可挽回、打碎现实的事情。 江让能感觉到手指的轻颤、汗毛的站立。 他想象过无数个场景,甚至想过他可能会看见阿柳凄惨可怖的尸体。 可当他真正地推开那扇门,入目可及的,却是深褐色、潮湿的地毯、银铁色的墙壁与墙边一盏可怜昏黄的小灯。 江让的高挑健美的身影落在墙角半缩着的男人身上,乍一看来,竟像是不可挥去的阴影。 那是一个被锁链锁在墙角的alpha。 alpha身上套着件破旧的衣衫,脸上的脏污、鼻梁上破碎的眼镜与身上无数刺目腥臭的伤痕令他看上去无比落魄。 似乎是意识到有人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男人忽地露出慢慢抬起了灰暗 阴白的脸,他眯了眯眼,当从朦胧的光线中看清青年的一瞬间,陈俨玉突兀地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来。 他张了张枯干的唇,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地抽搐着。 江让颤了颤眸子,极大恐惧与惊悚让他控制不住地往后倒退了两步。 陈俨玉却已经慢慢将头颅靠在身后冰冷的墙壁上,他忽地扯唇,神经质地操着沙哑的嗓音说了一句话。 “他已经把你关起来了吧?” 青年面上一瞬间露出迷茫而可怜的色彩,他似乎根本听不明白男人的意思。 陈俨玉嗤嗤地笑了起来,他边笑着边咳嗽,边咳嗽边从胸腔发出一股古怪的气音。 一直到最后,男人才抹了抹唇边殷红泛黑的血痕,慢慢睁大蛛网般的血眸,夸张笑道:“你居然还不知道啊?” “你那个未婚妻,应该死了吧?” 江让猛地颤眸,像是无法理解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了一般,青年死死捂住了耳朵,自暴自弃的试图阻隔一切的伤痛。 可男人的声音却愈发尖锐地扎入他的耳蜗,那银针似的话语,一下又一下地锥刺着beta摇摇欲坠的理智。 “他果然继承了陈家人的劣质基因,连丑事都做得那么理所当然。” “他现在应该告诉你,他会帮你找未婚妻吧?”男人笑得厉害,状若癫狂,隐约间,那熟悉的面容一瞬间竟与陈景旭像了个十成十。 陈俨玉咳出一口血,哑着嗓音道:“他杜撰出了一个你不得不留在这里的理由,驱散了所有人。” “江让,你猜猜,他究竟想做什么?” “又或许他到底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偏偏让你发现了?” beta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尖锐,那黑色的、下垂的眼中布满了嘶哑的泪水。 他似乎再也无法承受真相,转身踉跄着便要往外跑去。 身后飘来的声音隐约又朦胧,像是诅咒般:“他早就想将你锁起来了。” 说完,男人又开始嗤嗤地笑了起来,陈俨玉眼神呆滞、看上去似是彻底陷入了古怪的幻像之中。 这边,青年如风一般扑至别墅的大门。 他近乎抖着手尝试将门拧开。 第一下,打不开。 第二下,打不开。 第三下,大门终于打开了,却是从外部打开的。 门外面容俊雅的男人含笑看着青年,镇定自若道:“江江,我回来了,是专门在这里等我吗?” beta近乎浑身发抖,他眼眶赤红,眸中甚至显出一种恐怖的恨意。 他猛地一巴掌扇到陈景旭的脸上,嗓音带颤骂道:“畜生!我当初就不该救你!” 陈景旭偏过脸,白玉似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可他却并未表现出任何痛苦的神色。 男人慢慢舔了舔受伤的、灼热的口腔内侧,黑色平静的眼神看向青年的一瞬间,竟生出一种浅淡的笑意。 他温和地说:“江江,今天怎么脾气这样大?” 江让气得通身发抖,伸出手就要打第二巴掌。 陈景旭整个人却早已贴了上来,他用力扣住青年的手,将对方的手腕死死按在自己手上的脸颊上。 男人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古怪的享受。 他抖着嗓音,面中潮红堆起:“江江连打人都这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