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院后台的道路,比白璃以为的复杂。 同学带她来到一处走廊上,走廊尽头有一道门,好几个打扮入时,妆容精致的年轻女性,排着散乱的队伍等待着。 因为过去对学校里清洁工的一些印象,白璃还以为自己的竞争对手会是朴素的中年女人,还有老婆婆。没想到来这一看,和她差不多年纪,甚至比她年轻的人,也会来应聘。 考虑到这家剧院清洁工的薪资水平低于平均,这说明……铁榴市最近就业市场很不景气? 第一次找工作的白璃分析着,她还有更多依据,比如说她丈夫的失业。 得抓住机会了,白璃稍稍有些紧张起来。 或者说,因迸发的斗志,整个人更昂扬了一些。 带她过来的同学:“……?” 她发现白璃沐浴在其他人针刺般的打量中,反而显得精神焕发了。 不对劲。 白璃·博美是这样的性格吗? 她还记得白璃在中等学校里的模样,一个总是驼背低头走路的女孩,留着能遮住眼睛的刘海,成绩一般,有好些不太中听的外号。虽然长相可爱,娇小的体型也受人喜欢,但那些上课瞥她的男生只要稍稍靠近她一点,就能吓得她逃跑——她跑步挺快的。 据说白璃·博美的家族对她要求非常严格,杜绝她同任何非血缘关系的男性接触。然而这样一个保守的女孩,一毕业就私奔了,差点没拿到毕业证。 白璃·博美恐怕不知道,这几年他们同学聚会时经常谈起她,以谈起一个玩笑的态度。 确实是玩笑一样的人物了,这家伙现在是个家庭主妇吧,明明选择轻松被男人养着,如今却要抛头露面来应聘保洁这样的工作,毫无疑问,她家的经济上出了重大问题。 这是同学用力踩上一脚,也报复不了她的人。从白璃看到她后的少许茫然里,同学甚至能够判断,白璃根本没想起她的名字,也就是说白璃连告状都做不到。 这样一个人,见到她的时候没有低头,还很高傲地说来应聘清洁工,刚好可以让她发泄一下落选的怒气。 同学原本这么想,此刻却不是那么确定了。 她哪来的底气这么昂首挺胸啊?她知不知道自己是个清洁工啊? 同学的怒气没有发泄出去,反而快将她憋内伤。 好在她很快说服自己,这出新戏的导演,刚刚将她辱骂了一番的寒海·帕瑞特,可不是个会因为人说“对不起,我是来应聘清洁工的,我走错了”,就放过别人的家伙。 那个女人傲慢到了极点,也挑剔到了极点,白璃只要进门,一句话都不用说,寒海·帕瑞特就能针对白璃滔滔不绝骂上两百个词。 然后白璃·博美就会变回原本那个样子吧,那样才对。 同学看着又一个参选者捂着脸流泪走出,安心了少许。 每一个参选者在房间里呆的时间或长或短,但走出来时表情都不太好 看,后面排队的人不少吓到了,同学做好准备,在白璃打退堂鼓时劝诱她,不想,白璃甚至显出了几分跃跃欲试。 等开门的人对白璃喊“下一个”时,娇小的博美犬人还对一直找话题尬聊的她笑了笑,才迈步走进去。 同学心中爆出粗口,门关上后,直接靠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 果不其然,熟悉的尖锐女声没有停歇地发威了。 “女士,我们这个剧组甚至不值得您去理发厅打理一下,换个没这么丑的发型来吗?” 进门就被劈头盖脸说丑的白璃:“?” 她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对。 再怎么缺乏社会经验,白璃还是猜得到,区区清洁工的面试现场,不需要在长桌后坐上六个人。 坐在正中间的是个长发绚丽多色的瘦削女子,脸很长,她的耳翼和她的头发一样鲜艳,以致白璃明明不认识她,也能猜出她可能的几个姓氏。 这位长脸鸟人女子打量白璃,淡黄色的眉毛皱起,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在她开口前,坐在她旁边的狼人男子打断她,对白璃道:“先试试这一段吧,你刚杀死了你的丈夫。” 原来不是清洁工的面试场合,而是演员的选拔现场啊。 这也是个机会,演员的工资不可能只有十块吧。 白璃这会儿l才品出同学的一点恶意来,不过她不太在意,还决定待会儿l出门,要谢谢这位同学。 她要特别真挚的感谢人家,哪怕她依然没有想起人家的名字。 狼人男子又说了一小段要求,他说完后,在杀丈夫上比一般人熟练的白璃低下头,看着地上,好像那里有一具尸体。 她回忆起那个改变她人生的前夜,上翘的嘴角露出了一个热烈的笑容。 主说的没错,要杀死一个普通人真的很容易。她觉得自己当时可能没有捅准主说的那个位置,但比她高了小半米的檀鼻,依然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在她抽出刀后,只能捂住不断流血的伤口,想要追上后退的白璃,走了几步,就倒了下去。 这个时候檀鼻还没有死,而白璃就站在她身边,站在映入她倒影的血泊中,看着他的呻吟着,呼喊着,气息逐渐虚弱,最后消失。 听不到呼吸声后,白璃将尸体翻过来,确定他的心脏也不跳动了,才丢掉了那把放血刀,走进仪式阵,抱起满脸血的小玉。 哦,丢掉刀后面这段不用。 白璃将它跳过,就像她还身处于那个夜晚一样,对着主的身影已不在的镜子,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捡了一枚镜子碎片这段也可以跳过——然后快乐地跑出家门。 她故意在邻居家门口摔倒了。 她大叫道:“救命啊!我丈夫是个邪教徒!” 围观白璃喊出这句话的面试官里,好几个张开了嘴巴。 直到白璃站起,对他们微笑时,这几张嘴巴才合上。 “最后这句台词是你自己临场发挥的吗?还是从哪里看到过的?”要求她 试一段的狼人男子饶有兴致问。 “是我自己想的,先生。” “真少见,你表演出了一种邪恶的魅力——” “太粗糙了!”长脸鸟人女子打断了男人,她瞪着白璃道,“学校老师交给你的技巧,你是吃完就变成屎拉进厕所了是吧!中间那两下明显的卡顿是怎么回事?表演开始前你没做好准备?演到一半重新思考还来了两次?还有你的台词!你那像是含了一口鼻涕的口音!这个口音也能上台?你……” 她全方位地骂了白璃一遍,然后问:“你的名字是?” “白璃·博美。”面不改色的白璃回答。 话音落,她突然感到一个注视她的视线突然变了。 白璃不是什么对视线很敏感的人,甚至描述不出“视线变了”具体是怎么变了。她之所以能察觉到不对,是那个变化后的视线,很像一个人。 很像前天晚上,闯入圣心医院,来杀她的鼠人,那个银月少女的信徒。 白璃顺着这道视线看去,发现视线来自是个面试官里,座位最靠右的一个中年鹿人男性,他头顶两边长出的分叉的鹿角,颜色苍白且有一支断裂,只剩下根部一小截。 除了那个明显的特点外,他相貌很平凡,但气质儒雅,是六个面试官里唯一一个穿西装的。 白璃看向他后,那道让人不适的视线就消失了,中年鹿人男子注意到白璃的目光,很温和地朝她笑了笑。 如果现在的白璃像以前那样不自信,她可能会觉得,什么视线的相似,只是她的错觉。 但现在的她知道,这不是错觉。 在白璃按照要求,去登记住址和联系方式时,她还能感觉到中年鹿人男性的视线,隐晦黏在她身上。 白璃装作感觉不到,低声询问帮她登记的文书小姐。 “请问,剧组需要的是一个怎么样的角色呢?” “是个戏份很重要的反派,”文书小姐记下欢半香家的电话,随口道,“一个女邪教徒。” “啊,”白璃的微笑更真实了一点,道,“真不错啊。” “所以,”听完过程的林头疼加剧,“你后来被选上了。” “是的,”白璃说,“我出来后先找同学道了谢,又重新打听了清洁工应聘的地方,接着一直留在爱缪剧院没有走,下午四点的时候,一位女士告诉我,我得到了这个女配角,从明天开始,每天都要到爱缪参加排练。” “你还住在那位欢半香审判官家?” “是的,主,就像您为我担忧的那样,薪水要在下个礼拜才发,我暂时没有钱租房。” 不,我担忧的不是那个。 我担忧的是,你在用一个审判官家里的穿衣镜向我祈祷,林扶额想。 无法感知恐惧的白璃实在太大胆了一点,如果他是个邪教徒,他可不敢在审判官眼皮子底下晃。 他只是作为邪神在审判庭里面晃而已,无事。 白璃还在继续汇报:“我打听了那位中年鹿人男性的身份,他是这个剧组的投资人,乐彩·西卡迪尔,据说是十二层一家百货商场的老板,等有空闲时间,我会去这家百货商场,确认这个情报。 “主,我仔细考虑过,我只是个默默无名的小人物,乐彩·西卡迪尔并不在我过去的交际圈内。他知道我的名字,要么是从审判庭那里听来,这点应该不太可能,要么他是个银月少女的信徒,他知道我杀死了他的教友。” 白璃双手在胸前合拢,虔诚地问: “主,需要我去杀了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