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狐狸!”商悯震惊地后退了一步,脸色大变。 长阳君自己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嘴唇和双手轻微颤抖。 祖孙俩对视一眼,表情不约而同地变得格外难看。 长阳君摇晃着倒退,几乎是瘫坐在了椅子上,本就苍老的面孔仿佛一瞬间又老了十岁,面容尽显疲态,眼神甚至因为过于震惊而显得茫然。 陶俑小人居然变化成了半人半狐狸的模样。 书房内一时间静默无言。 商悯和长阳君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商悯的血就是她本人的血,这份血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所以出问题的只能是白小满的血。 白小满是狐狸,是化形的狐妖? 商悯忽觉遍体生寒,前些日子荒谬的猜测一下子变成真的了。 她曾经想见识一下妖怪到底是何种模样,然而当见识妖怪面目的机会真的来到她面前,她的内心却充满了无措,甚至惶恐。 “姥姥。”商悯张了张嘴,打破了书房内死一样的寂静,“姥姥,咱们家的人脉也过于给力了。” 长阳君回过神,嘴角抽动,声音有气无力,“定是巧合。” “是,定是巧合。”商悯面上露出了些许苦涩的意味,目光看向长阳君,“那白小满,是狐妖化形?” 商悯并不是想向长阳君寻求答案,只是她实在太过震惊了,仿佛只有将当下的问题重复一遍才能帮助自己停转的大脑恢复正常。 白小满是妖,一只混进皇宫里的妖怪,一只顶替了太监身份的妖怪。 长阳君只觉得天旋地转,几l欲晕倒。 之前商悯猜测的内容一句一句浮现在她的脑海中——皇帝会不会是被妖怪给控制了? “宿阳城有一只妖怪,就说明这座城里面还藏着一群妖怪。如果这妖怪已经混进了戒备森严的皇宫里,就证明皇宫之中也有不止一只妖。”商悯用极其缓慢的语气道,“白小满不过是新入宫的太监,甚至连规矩都还没学好,没有正式入皇宫伺候。在皇宫之中,定然也有妖邪身居高位。但,此人是谁?” “悯儿何以见得?”长阳君干枯的手抓住椅子把手,似是在寻找漏洞,也像是在说服自己,“也许没那么严重,这白小满不过是第一个……皇帝只是年老昏聩……” “姥姥,”商悯轻声打断她,“姥姥你看,这白小满并未去势。” 太监入宫都是要去势的,陶俑小人初次变化身上并未穿着衣物,所以白小满的身体特征一览无余,是长阳君看到狐狸耳朵和狐狸尾巴太过震惊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说不定白小满是修炼了什么特殊的法术,所以才能隐藏身体特征,但商悯不得不再往深处想一层……万一白小满是因为在宫中有同族接应,根本不需要像别的太监一样接受去势,所以才身体零件齐全呢? 长阳君嘴巴开开合合,最终颓败地长叹一口气。 白 小满显露妖身对她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一个从来没见过妖的人,让她相信皇宫藏匿大妖,这无异于击碎了她保持了几l十年的世界观,没有当场崩溃,已经是意志力坚强的结果了。 地上有着白小满面孔的身外化身扭动了几l下,飞速缩小。 因为商悯还没来得及将自身意识投入到新的身外化身之中,它没法长久保持。 她表情沉重地上前捡起这枚绘制着全新面孔的陶土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商悯脑海中飞速掠过几l个有头有脸的宫女太监。 若白小满是妖,且他在皇宫中是有同伙接应的,这个同伙会是谁? 首先能插手太监遴选,此人必定位高权重人脉资源广,能做到这件事的,总共也就那么几l个人。 假若再加上皇帝被妖怪控制的猜想,顺着思考下去,将范围进一步缩小到能到皇帝近前侍候的那一小撮宫人身上…… 突然,商悯心中有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胡千面。 御前大太监、绣衣局大统领、皇帝最信任的近侍,胡千面! 错不了,一定是他。 当这个名字出现在商悯心中的一瞬间,她就已经认定了这个结果,胡千面必然也是妖! 她做出这个判断的依据,当然不只是因为胡千面面如白玉眼睛狭长的长相很符合狐狸的特征,也不只是因为此人既满足御前侍奉又满足位高权重的双重条件。 还是因为,胡千面他姓胡。 不管是前世的神话传说中,还是今生的各种杂谈话本中,狐妖的姓氏分支都趋近于一致。 胡氏、苏氏、玉氏、白氏、涂山氏……这些都被当做狐族的常见姓氏。 胡千面的姓氏无比符合商悯长久以来形成的对狐类精怪的刻板印象,再加上白小满本身姓白,似乎佐证了狐族姓氏的真实性,所以她才第一时间就认准了他。 这么一想简直一发不可收拾,商悯越来越觉得胡千面极度可疑,连带着皇宫里的其他宫女太监也被她怀疑了一遍。 姥姥好像说过,负责教导新晋宫女太监的人名叫涂玉安,姓涂。 这个姓氏很少见,暗合涂山氏。 宫女太监她从前其实并没怎么留意,只是记得几l个比较能管事的宫侍的名字,对于这类人知之不多,但是她知道很多大臣的名姓。 “白小满无父无母,孤身进宫,或许是刻意安排。”商悯敏锐道,apapapldo姥姥,涂玉安和胡千面是否也是身世相似,无父无母,独自一人apapaphellipapapaphellip??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长阳君额头上流下了冷汗,“是!” 商悯眼神一沉,“果然是这样。” 做到胡千面这个位置,连丞相都要礼让三分,绣衣局大统领可谓是人人敬畏,如此一来,自然有人想要投其所好,也有人想抓住他的痛处,既然如此,那自然要从他的过往背景下手。 胡千面身世孤苦,父母早逝,在朝堂中并不算秘密。 涂玉安本身 也是绣衣局的一名管事太监,虽然比不上胡千面千人嫌万人憎,但也是挺招人恨的,若有人留意此人,自然也会顺带查清他的身世。 妖狐化形,编造身份来历是个麻烦,要是平白多出来一对父母,岂不是有暴露的风险?还不如身世孤苦长辈死得干干净净的好,起码叫人难以抓住把柄。 所以,涂玉安、胡千面、白小满,他们的身世极度相似。 确实只有民间穷苦人家才会想着把孩子送去当太监谋一个生路,皇宫里的太监确实有不少身世孤苦的。 可是当商悯把这三个人单拎出来一看,原本不是很可疑的地方也变得极其可疑了。 长阳君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巨大的冲击让她头昏脑胀,无力地靠着椅子背。 商悯赶忙上前搀扶,听到她低声道:“这天下,还是人的天下吗?若皇帝都被妖怪控制,这天下岂不是成了妖的天下?” “那攻谭是为了什么?质子令是为了什么?将大燕置于有倾覆之危的境地里,又是为了什么?”她剧烈地咳嗽,胸腔不断起伏,几l乎要控制不住体内激荡的真气,手中的椅子扶手被捏成了一捧碎屑,“满朝文武日日跪拜的,到底是谁?!” “姥姥!”商悯的手稳稳地扶住长阳君的手臂和后背,慢慢帮她顺气,“姥姥,莫要气急攻心,这只是猜测罢了,还远没有到最糟的时候。” 长阳君睁开微闭的双目,反手抓住了商悯的胳膊,用前所未有的严肃的语气道:“宿阳若有变故,悯儿,你可即刻归国!临阵脱逃,也比不明不白地死在妖物手里要好。” 商悯没料到姥姥已经想到了这份上,她安抚道:“好,我记住了。您和姥爷也是,今后要韬光养晦,少掺和进漩涡之中。” “你要把我的话记进心里。”长阳君目光沉凝,“皇宫那样的地方,也能混进去妖,那皇宫之外呢?宿阳城人口百万之巨,里面藏着多少妖?” 她苍凉一笑:“这满朝文武,尽是应声虫,我曾道如今官场上混的全是软骨头,却不知那头戴乌纱帽穿着朝服上朝的官员们,究竟是人是妖?” 商悯沉默。 白小满是狐狸,胡千面和涂玉安很有可能也是狐狸,在宿阳城中潜藏的妖怪,是否以狐妖居多? 根据白小满姓氏和身世特征,她扩大了范围搜索范围,开始根据姓氏排查朝堂官员,试图找出可疑之人。 很快商悯就找到了一个无比可疑同时也与她关系极近的人选。 她的老师,她父亲和姑姑的结义兄弟——苏归。 此念一起,商悯的内心便如排山倒海般剧烈翻涌了起来。 他姓苏,年逾四十外表却无比年轻,他曾说这是修炼了特殊功法所致,但也许这只是托词。 商悯从未听苏归提起过他的双亲或其他亲戚,就连父亲商溯也未提过。 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大将军竟然别无亲眷,无父无母,无妻无子,连远亲也无,身世家底干净得可怕。 更 重要的是,假设攻谭乃是大妖在背后主使,那么作为攻谭主帅的苏归,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听命的,是否并非皇帝,而是那藏在宿阳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妖?! 商悯瞳孔放大,简直要忘记呼吸了。 许久许久之后……她轻轻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里躺着的那枚陶土俑。 所有的震动与摇摆,所有的茫然与惶恐,都化作做一往无前的决心。 解开真相的钥匙,其实已经在商悯的手中了。 她手向前一伸,陶土人俑落地,而后急速膨胀,她灵识投入这具身外化身,“白小满”的身体从地上站了起来,雪白的狐狸耳朵和尾巴收敛,变成了与正常人一般无二的模样。 “你还要以身犯险吗?”长阳君沉声问,“若他只是普通的小太监,我不会阻止你去,蛰伏起来便无人在意你了。可这个白小满身怀与妖相关的巨大秘密,你要是去了,便是将自己送到了豺狼虎豹的口中,随时有性命之忧。你说过,你身外化身受的伤也会反馈至本体,化身死,你亦死!” “早知道当初不告诉姥姥这件事了。”商悯活动了一下这具新的身体,笑了笑,“我只需要蛰伏一段时间后抓住机会,与涂玉安或胡千面交谈一番,若他二人言语之中露出端倪,我自然可以确定他们也是妖。达成这个目的,我便能撤。” 长阳君抿着嘴唇,长久地注视着她。 “姥姥莫要担忧,悯儿此刻感到万分庆幸,幸好我们恰好取到了白小满的血,幸好阴差阳错,我们有了揭露真相的机会。”商悯低声道,“此事,不仅关乎己身,更关乎天下,我人族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