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商悯和苏归沙盘推演切磋授艺委实消耗了一番心神,是以睡得很沉,不过天刚一亮,她还是在生物钟的驱动下醒了过来。 商悯躺在床上,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琢磨离开宿阳后该如何安置雨霏等侍女。 随军出征不能带侍从,这是苏归昨日就说了的。 按照规矩,雨霏等人需要老老实实地留守承安园或大将军府,直到攻谭之战结束,商悯回宿阳继续当质子,雨霏等人也继续当她的侍从。 这几位好用的人手就这样闲置,实在是有些浪费,尤其是她们名为侍女实则是暗卫,个个身怀绝技。 雨霏不必提,是商悯的侍从中修为最高的,也就是面对苏归那样的高手她才会毫无招架之力。 剩下的三人,一人精通易容缩骨,一人医毒皆通,一人善潜伏探听情报。 有些事商悯无需亲力亲为,只是不光是她自己,就连她身边的侍女也是被人关注监视的,若不是特殊情况,商悯还真不能随意安排她们的去向。 等商悯随军出征,这几名侍女受到的关注也会小一些,那时她们才能发挥最大的用处。 想到这儿,商悯算是明白自己在宫内行动拘束的症结所在了 ——她在宫里没关系户。 父王商溯在朝中安插有眼线,消息传递无比迅速,可是这份方便也只能体现在消息传递上,关系户的存在只能说是让情报递送得更快更隐蔽了,无法解决商悯等人被监视的问题,她本人还是受拘束的,不能轻易做出什么大动作。 而这个时候,若是有人能给她和她身边的人行个方便,解除监视,那岂不是一下子就解开了症结? 虽然如此想了,可商悯也知道要拥有这样的关系户实在太难。 要么搭上绣衣局的线,要么拿捏住宫里的太监宫女管事,行买通之举实在是不现实,利诱得来的关系户又不牢靠…… 这世上从没有什么关系是永远牢靠的,血缘亲人尚且会背叛,就连身边的侍女商悯也是时刻留个心眼,信她们但不尽信。 要想解开症结,终究是要走出那一步。 商悯手指轻捏了一下随身携带的荷包,荷包里的陶俑小人让她略微安心。 若无人可以尽信,那商悯就只有让自己去做自己的可尽信者了。 时间还来得及。 筹集粮草半个月动身都显得仓促了,要准备充分,至少二十天起步。 攻谭之前,筹备兵马转运粮草可是一个大工程,想攻打下谭国,兵马是以十万为计数单位的。 以谭国人口和兵力,短时间内至少可以调动军队二十万,若强行征兵,这个数字又要往上加。 灭掉谭国,又需要动用多少的兵马? 哪怕各诸侯国兵马齐出,沿途有兵站,边城有囤粮,十数万的军队所需要的粮草筹措起来依然无比困难。 更重要的是,今年各地旱涝频发,粮食收成并不乐 观。 假如一位士兵每日消耗粮食三斤,十万大军就是三十万斤,二十万大军就是六十万斤,打仗三月,至少耗粮五千四百万斤! 这还只是保守估算了,行军打仗何其苦累,每日三斤粮食只是仅仅够军队维持战斗力罢了,战场上少肉食,士兵只能靠多吃粮食来维持战力。 三个月攻不下谭国,所消耗的粮食又该多上多少?假若此战一拖一年,消耗的粮食更是堪称天文数字。 假如谭国决心抵抗,那么占据地利的它会成为一块难啃的骨头,因为不是所有军队都能适应那边的气候。 要是攻谭之战放到几十年前,那时天灾还未如此频繁,各国也算繁荣昌盛,皇帝刚登基正值壮年,打下谭国自然不在话下。 可如今的大燕,已经不是当初主导伐梁之战的大燕了。 当年伐梁动兵百余万之巨,耗时一年,战场埋骨将士数十万,各诸侯国折损将才人口无数,消耗粮食兵马无数。 如今的梁国,甚至还没从当初旧梁被灭的阴影中走出,人口和耕地还在恢复状态。 当年数个城池被屠,死在这场大动乱里的百姓不计其数,后来清算旧梁叛党又杀了个人头滚滚,要想重现梁国以往作为六强国的繁荣和光辉,不知还得多少年。 而其余各国也折损了许多人口,钱财可以掠夺,粮食和人口可不是说有就有的。 伐梁之战后,燕皇树立了威望,各诸侯国实力也削弱少许,此后数年,各国摩擦明显减少,六强国蛰伏休养生息,已有许久没有大的战役了,顶多是国与国间的小打小闹。 可是随着伐梁之战结束,大燕并未进一步走向昌盛。 紧接着到来的,是朝堂内斗。 太子之位屡次更替,朝堂上动荡不安,党同伐异之事几乎被摆在了明面上。现今太子姬子翼年仅十五,难当大任,燕皇又年老,不知还能在龙椅上坐多少年。 民间涝灾旱灾频发,纵有官员治水,也有翟国司工大人研制水车图纸无偿推广至各地,可依然治标不治本。 光从商悯的舅舅姬令韬忙活着治水就可以知道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 商悯居于宿阳,难以知晓民间现下是何种光景。她只知道,传到她耳朵中的民间惨象若是有十分,那么受灾实际的情况必然要比这十分更惨烈上十倍。 攻谭之战打不好,大燕恐有倾覆之祸啊。 商悯从榻上爬起来,看了一眼窗外,天色渐亮,料想姥姥姥爷应当起床了,就眼睛一闭灵识投入身外化身。 长阳君府内,被放置在书架上的陶俑小人颤动一下,从书架上掉了下来,下坠的过程中陶俑极速膨胀,待落地时已变作商悯的模样。 出乎她的意料,二老竟不在。 商悯思量片刻,觉得他们应当是又因为攻谭之事早早进宫了。 她左右看了一圈,正欲离去,耳畔却忽然听到外间有人的呼吸声。 商悯眉头一皱,立刻从桌下拿起蚀音 灵烛,手指一捻?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在真气的作用下灵烛上燃气火苗,她通身被隐匿进结界之中。 她脚步后退两步,躲到了角落里,恰在这时外间的人也推门进来了,是个侍女打扮的女子。 商悯本以为是进来打扫的下人,却不料这女子合上屋门轻手轻脚地行至书架边缘翻找了起来,动作迅速麻利,一看就是经过训练的。 商悯一时大惊。 没想到长阳君府中竟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潜入书房,幸好她反应够迅速点燃了灵烛,只要这侍女不踏进灵烛笼罩范围内,就算商悯站在书房里耍枪她也发现不了这儿藏了个大活人。 侍女迅速翻找一遍书架,没找到有用的东西,然后开始翻找床底,甚至敲打屋内家具寻找暗格。 眼看侍女即将走到跟前,商悯并不慌张。 她手持灵烛不紧不慢地绕过了侍女,走到被搜查过的书桌旁,甚至在椅子上坐下了。 随后她托着下巴,默默看此人翻来覆去地找东西再将物品小心归位。 不过片刻,这侍女便神色如常地退出了书房。 瞧着像是惯犯。 商悯深深地皱起眉,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片刻,看出此人步态轻盈气息稳重,脚尖落地竟没有丝毫声响,应当是习过武,轻功修为不弱,其通身真气并无外泄,想必是精通敛息法门。 这样的人留在姥姥姥爷身边,是个大隐患。 方才商悯本想将此人擒住,又担心打草惊蛇。 长阳君府就算不如皇宫防守严密,可也是有护院的,等闲人混不进来。 那侍女应当是细作,而且她在这里潜伏的时日不短了,也必然不是第一次偷偷进书房了,否则不会表现得对这里的一事一物都如此熟悉。 看来以后得加倍小心,每次商谈秘事前先点蚀音灵烛是个好习惯,还好这蜡烛耐用,是上古妖兽的膏脂制成的,据说长明不断也能燃上个几百年。 只是……这扮作侍女的细作是谁派来的? 这个问题一出现,商悯心中就有了答案。 “这皇帝一天天能不能消停点。”她不由叹气。 与武国交往过密倒也算是一个值得被监视的点。 姥姥长阳君手中已无兵权,老爷孟修贤这几年也退休养老了,老两口俩平日里修身养性,每逢皇族祭祀,长阳君才会以宗亲的身份露个脸,主持一下祭祀。 舅舅在朝中有官职,不过只是四品官,职位不高不低,权力不大不小。舅舅人也低调,从来不冒尖,一直都是本本分分干好自己的事情。 那位商悯还没见过的表哥姬言澈官职也不高,只是在司灵一部有一个灵官的差事罢了,甚至还没出师,官职只有六品,是名副其实的芝麻小官。 这样的身份本不值得猜忌,但是架不住老两口有个当武王的女婿,还有个当质子的外孙女。且长阳君在宗室里辈分算比较高的,还有点威望和影响力。 以燕皇的多疑,对皇室宗亲和朝中大臣行监视之事简直再正常不过。 何况,如今局势不同了。 攻谭在即,大燕正值战时,众多诸侯国出兵态度未明,长阳君又和众多宗亲大臣联合反对攻谭……这一桩桩一件件算下来,想不招致皇帝的忌惮和猜疑都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