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悯扫了一眼四平八稳的郑留,郑留叹了口气,语气无辜道:“你也看到了,是他招惹我的。” 她对雨霏做了个手势,雨霏避开穿桥而来的宋兆雪,神色如常地守在湖心亭外。 “兆雪公子好兴致,来翠湖打水漂。”商悯笑着道。 宋兆雪一点不客气,居然径直进入湖心亭中坐在了石凳上,这下他们呈三角状围桌而坐。 他也笑道:“何必这么客气,你我身份相当,叫我兆雪就好。早听闻武王以武立国,悯公主武艺果然了得。打扰公主下棋,是在下失礼了。” “无碍。兆雪公子武艺亦是不俗啊。”商悯原封不动地捧了回去。 宋兆雪前倨后恭,看人下菜,不是个好惹的。他见商悯显示出不俗的武力才正眼瞧她,言语客客气气,先前扔鹅卵石的时候倒不见他遵礼。 人人都知道武国尚武,商悯作为大公主武艺不好才是稀奇,所以她没想过藏拙,只需要把握好度就行。 各个诸侯国并不强制要求王族后代习武,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根骨可以练出真气,多的是练了几十年还没产生气感的。且父母是武林高手不代表后代也会遗传根骨,只是被遗传到的概率大了些。 商悯看宋兆雪连个眼神都没给郑留,郑留也只当宋兆雪是一团空气,不禁觉得有意思,心底当即泛起了恶趣味。 “我听郑留说,昨日与兆雪公子在园中遇到,起了点摩擦,不知是发生了何事?”商悯笑容满面,情真意切道,“我与两位具是离乡游子,今后要互相照拂才是,可别因为一些小事伤了和气。” 她对郑留和宋兆雪拱拱手,“二位若有事,何不细细说来,也好解开误会。” 郑留被商悯这一手搞得猝不及防,眼神微愣,宋兆雪同样没想到商悯直接将这事摆在台面上,一副要为两人调停的意思,当下脸色便古怪了起来。 两人矛盾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很复杂。 这其中不止夹杂着个人喜恶,还掺杂着家国仇恨。 郑国与宋国都偏南,两国国土原本是相邻的。大燕建国之初各诸侯共打天下,约定井水不犯河水,情况尚且稳定,可几百年过去,什么约定誓言都抵不住岁月侵蚀,两国国力强盛,野心膨胀,为争疆土常起争端。 最大最惨烈的那场大战要数一百多年前的“赤沙河之战”,双方皆出动大军,各损士兵数十万,甚至惊动燕皇调集各诸侯国军队,出兵调解。 大军压境,两国的王这才肯坐在谈判桌上好好谈谈。最终燕皇拍板,两国各撤开百里,中间设了一个小国名叫林国,并封赏给了一位有功的姬氏子弟。以国作为缓冲之地,郑、宋两国争端才算停歇了。 因祖上有大仇,两国王族总看对方不顺眼,上至王族下至百姓几乎互不联姻通婚,史书传记和野史中也有许多抹黑对方的文字。 但两国王族到底有百来年没有发生大摩擦了,所以宋兆雪和郑留的矛盾只停留在小打 小闹的层面上。 “我路遇郑留,欲与他比武,哪知此子怯战,不想比试。”宋兆雪翘起二郎腿,斜眼看向郑留,apapapldo本公子便出言讽刺了他几句,他倒好,直接搬来园中侍卫。不战而逃,哪里是一国公子该有的风范???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方才我看见此子坐在湖心亭中,就扔了个鹅卵石想试他一试,却没想到悯公主在此,替他挡下了这枚石头。”他复又笑着对商悯道,“公主仗义相助,可也要看清这小子是否别有用心,拿公主当做挡箭牌呢?” 商悯笑容不变,只是反问道:“原是如此吗?” 宋兆雪这话说得真的直白又大胆,也不怕得罪人。商悯见过不着痕迹上眼药的,没见过像宋兆雪这么嚣张直接当着人面挑拨的。 郑留眼神没有丝毫动摇,看也没看宋兆雪,只慢条斯理道:“兆雪公子此言差矣。” “洗耳恭听。”宋兆雪好整以暇道。 “公子言在下怯战,却不知在下根本不曾习武。”郑留道,“在下庶出,行十九,母亲身份低微,自幼体弱多病,六岁后更是没去过一天书院,更别提习武了。” 他瞟了一眼宋兆雪,慢吞吞道:“兆雪公子既为长子也为独子,父母重视,受尽拥戴,想来体会不到在下的难处。” 宋兆雪瞠目结舌,“你没习武,为何不早说?” “公子也未曾相问,只来势汹汹就要与我比试,全然没给我解释的机会。若不是悯公主替我挡下鹅卵石,只怕我脑袋就要开花了。”郑留似是思索几秒,“在下虽不通武艺,但读过些书,兆雪公子若实在想比,不如比文,届时自有胜负,我郑留不是输了不认账的人。” 宋兆雪喉咙里将要说出的话当即卡住了。 他支支吾吾片刻,佯装大度道:“罢了,此事揭过,本公子不与你计较了。” ap “多谢公子大度。”郑留这一句道谢阴阳怪气,可他表面彬彬有礼一副君子作派。 宋兆雪眼神剜了郑留一下,满腹火气却发不出来,还强撑着体面对商悯拱手,“在下住桐琴居,悯公主得空可来坐坐。告辞。” “公子慢走。”商悯礼貌颔首。 她唏嘘地望了望宋兆雪远走的背影,无比理解宋兆雪为何不与郑留比文。 因为文化水平不够。 就像当初商悯主持小宴,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飞花令这项小游戏从宴会上剔除,免得闹出笑话。 “还以为要废一番口舌,幸好他好糊弄。”郑留脸色流露出微不可查的笑意,“商悯,那宋兆雪想结交你呢。” “想结交我的人多了去了。”商悯不甚在意道。 她留了个心眼。郑留不通武艺不知是真是假,宋兆雪看似张狂头脑简单,实际上这可能也是一种藏拙。 “宋兆雪是宋王独子,据传闻宋王身体不大好,她今年三十六岁了,一直没能生下第二个孩子。”郑留一边说,一边在棋盘上摆了个棋路出来,“子嗣少,就会有人动歪心思,他能长这么大不容易,可是 就算是独子,也要来宿阳。” 商悯的奶奶也是生了两个,一个没了,另一个好歹能顶上。这是很现实的问题,王族宗室总要考虑多个备胎,毕竟家里是真的有王位要继承。 如果自己生不出来,那就要过继,过继之子女的忠诚性和可靠性可能难以保障,还会引发宗室成员夺权内斗等诸多问题。在这种蒙昧落后的王权社会,大多数人信奉的还是血脉联系,继承人不稳,江山社稷也会不稳。 宋兆雪这种性格可能是被娇惯太过了,宋王就这么一个独苗,不过他也不是张狂到底,还是知道些分寸的。 “眼下就剩个赵国的没见过。”商悯道。 六大强国中,武国商悯,郑国郑留,翟国翟静,梁国姬初寒,宋国宋兆雪……赵国质子也来了,就是他还没露面。 传说赵王贪于享乐,性情暴戾,年近三十,没有子嗣。 这回来宿阳的赵国质子,是几年前过继到赵王膝下的,非亲子。 各国质子,各有各的难处,皆非自愿来宿阳的,既然如此,那他们就都有拉拢和结盟的可能性。 眼下天下未乱,各国之间状态相对和平,既然大家都是质子,那在归国前,所有人的目标都是一致的——保命。 郑留:“赵国的那位名叫赵乾,年纪很小,才八岁。” “嗯,我知道。”商悯道,“听说他这几日不露面,是因为舟车劳顿,水土不服病倒了?” “应该是,早上我路过他居住的院落还看见医者出入。”郑留摆好了棋盘,指着黑白棋子道,“来,我给你讲讲此局该如何破解……” “好……”商悯说到一半顿了顿,“不如我们去看望这位赵乾公子?” “现在?”郑留抬眼看她。 商悯有心想点头,但看了看棋盘,就道:“学完棋再去。” 郑留表情缓下来,耐心为她讲解。 各国质子都在结交走动,商悯不能落后于人。 实际上这几日倒是也有一些小国质子来主动求见她,只是接见他们太招人眼了,她没跟他们见面。据雨霏观察,六强国的质子都是香饽饽,那些无依无靠的小国质子争着抢着在他们面前耍存在感,有事没事儿还想制造一下偶遇。 这些质子的应对也和商悯差不多,闭门不见。 今后,所有质子都会去大学宫共同学习,有的是时间结识。 六强国的质子中,数商悯、宋兆雪和赵乾门前宾客最多。与不受宠才来当质子的那些公主公子不同,他们的身份是长女、长子和继承人,在没有当质子前,他们在自己的国家内要么有权,要么有宠爱。 结交一位这样的人,比结交一百位不受宠的质子都要有用。 商悯也需要有挑选地结交一些人。 小国的质子不见也就不见了,大国的质子还是需要提前交流交流的,有时一句话、一个照面就可以判断出某个人的态度。她不敢小看任何一个人,哪怕这个人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一个时辰转瞬即过,商悯和郑留收拾好棋子,结伴同行。 才一走到赵乾居住的院子,商悯便凭借过人的耳力听到院有人交谈。 一抹明黄色的衣袍闪入眼中,十五六岁的少年嗓音温润,细心嘱咐道:“表弟切记得每日按时吃药,可不要嫌苦……” 年仅八岁的赵乾拽着他的袖子央求道:“我早就好了,能不能出去放风筝啊?太子哥哥,你陪我去放风筝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