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全。 丘福的管家。 他虽只是个管家,但仗着丘福的权势,北平鲜有他不敢招惹的人。 无论北平的文官还是武官,都得看几分佛面。 一向鼻孔朝天的马全,今天却接连碰壁了,本想带着护卫去替老爷,解决一些隐患,还没等他们赶过去,就被人拦下了。 当一个嘴角无毛的少年出现在面前时,马全就预感到了不妙。 这少年他认识。 燕军中护卫副千户朱亮的儿子朱能。 如今只十五岁。 但已是颇受燕王的喜爱。 尤其是看到几十名披甲执戟的队伍出现在自己身前,哪怕马全再镇定此刻也有些站不住了,脸上露出几分皮笑肉不笑的干笑,道:“朱家少爷,最近城中不安定,你怎么也被安排出来了?” “在下奉老爷之命,还有要事去做,请少爷行个方便。” 说话间。 天空越来越阴沉,顷刻,就有大颗雨点落下。 暴雨突至。 马全抬头看了眼天色,忍不住破口骂了一句:“贼老天,这什么鬼天气,正值秋收下这么大的雨,这是要败坏收成啊。” 马全捂着头发,朝一旁的护卫示意几眼,就准备直接绕过去。 也就在这时。 朱能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油纸伞,横腰拦住了。 朱能少年英气,轻蔑的看着马全:“走?你们还想往哪走?让你们走了吗?” 马全眼皮一跳,惊疑道:“朱少爷,伱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想拦我不成?” “我的确只是个管家,但我家老爷,可是燕王的护卫千户,官职可是在你父之上,我没时间陪你胡闹,要是耽误了我家老爷吩咐的事,就算你父来了,只怕也不好说话。” 马全强撑着硬气。 朱能没有开口,只是去到了马匹前,缓缓抽出了一柄刀。 见状。 马全脸色微变,惊恐道:“朱少爷,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自然是奉命将你们这些害虫清理掉。”朱能咧嘴一笑,而后手起刀落,下手十分的狠厉,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个十五岁少年能做出的事。 只见一道血光迸现,接着便是一道惨叫。 马全躺在血泊之中,身子在剧烈颤抖着,全身扑簌簌的颤抖,瞳孔也越发的弥散,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又带着几分迷茫:“朱少爷,你你敢杀我?我可是” 朱能收回刀,用被雨水打湿的油纸伞,擦了擦上面的血渍。 他将刀重新插回了刀鞘。 朱能淡淡道:“丘福的管家嘛,我知道,我这次奉命前来,杀的就是你。” “不仅是你,还有他们。” 朱能将手指向了一旁的丘家护卫。 指头刚点过去,就见到一道道凌厉的寒光闪现,一道道身影倒在了血泊之中。 朱能信步走了过去,望着脸色渐渐发白的发青,甚至意识都渐渐模糊的马全,冷声道:“王爷是很信任丘福,但还没纵容到,让你们在城中胡作非为,要是真让你们斩草除根了,那王爷的脸还要不要?” “王爷的颜面还要不要?” “我原本不想大庭广众杀人的,只是没想到天公作美,那也就顺手收拾了。” “我很忙。” “殿下交给我的任务很重。” “我没有太多心思跟时间陪你们在这浪费。” “马管家,一路走好。” 朱能将沾满泥泞的脚踩到了马全头上,而后用力的踩了下去,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原本还在挣扎的马全,彻底没有了气息,眼中还残留着不甘、恐惧,眼珠如死鱼一样瞪大着。 朱能朝四周摆了摆手道:“拖出去扔掉吧。” “耽误时间。” 他本来是要去李彬家的,只是顺路遇上了马全,那自然就顺手处理了,省的等会再跑一趟。 天空的雨越下越大。 朱能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牵着马,信步走在雨间。 杀人也有讲究。 像那些文官武官,不能随意出手,至少也等燕王开口,但杀马全这些奴才,就没有那么麻烦,也就是顺手的事,殿下连丘福的儿子老丈人都不会放过,又岂会容许丘福继续养着这七八名老卒? 这些人不能活。 不然殿下会寝食难安。 尤其前面收到马全等人是去斩草除根的。 朱能动手就更心安理得了。 在大雨的冲刷下,原本还血迹斑斑的街道,又重新变得一尘不染,甚至比寻常还干净了几分,唯有远处隐隐飘出的缕缕血丝,还在诉说着这里发生了什么。 丘府。 丘福已穿上了一身戎装。 他摸着腰间的雁翅刀,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他的心难以平静。 他方才静心想了想,自己之所以有此遭遇,主要是因为一个人。 夏之白。 正是从这人来了后,自己就屡屡不顺,不仅被当众羞辱,还挨了五十军棍,也是在这个人的建议下,殿下才开始查北平的问题,若没有这个人,眼前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自己的老丈人不会出事,自己儿子更不会被抓。 都是因为夏之白。 这人该死! 这时。 一个妇人走了进来,面容有些憔悴,还带着几分不安。 “老爷,有消息了吗?” 丘福回过头,望着这名妇人,摇头道:“现在城中很乱,殿下也不见人,不过我为殿下出生入死这么久,殿下又岂会真把我逼到死路?只不过想一口气保下两人,只怕是做不到了。” “现在只能保儿子。” 妇人脸色一僵,颤声道:“那我爹呢?” 丘福道:“你爹?” “保不住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么多?” “你是没听到外面的动静吗?殿下这次是真下了狠心,想把北平的军队清理一遍,现在军中的武官,七八成都会出事,你以为下面的将士会为你着想?” “他们巴不得将头上的武官全杀了。” “这样他们才好上位。” “你以为殿下一道命令,几千人就能立马动起来?” “你爹过去背着我干了什么事,你比谁都清楚,要不是我是殿下的亲信,就你爹那贪得无厌的样子,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还想让我保他?我拿什么保?真当北平是我丘福说了算。” “你现在最好祈祷马全他们下手快一点。” “不然” “连儿子都不一定能保住。” “慈母多败儿。” “要不是你平常那么惯着,松儿至于干这么多蠢事?” 丘福也是把怨气撒了出来。 就在这时。 突然一道震耳的破门声响起。 丘福脸色陡变,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持刀朝着门口走去。 只是很快,他脸色就一窒。 雨幕中,一群朦朦胧胧的身影,在他的视野中,渐渐清晰起来,一道道身穿甲胄的士卒,手持长刀,笔挺的出现在了丘府的宅院,而在这些士卒身前,一道黑衣僧袍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他面色平静,不悲不喜,一动不动打的盯着丘福。 一股不详的预感,渐渐在丘福心中涌现。 “姚姚大师,你怎么来了?”丘福的声音有些颤巍了,持刀的手都颤抖起来。 姚广孝没有理会。 他依旧在拨弄着佛珠,念着佛经,仿佛在进行诵经超度。 丘福心中的不安情绪越来越浓,他偏过头,看着妇人风雨犹存的脸庞上,挂满了担忧,也是连忙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家里来了贵客,还不去倒茶,准备接客?” 丘福到底是历经过生死的。 虽猜到姚广孝是来者不善,但依旧还保持着一定的镇定。 经文念诵完。 姚广孝才走进了屋内。 望着姚广孝湿哒哒的身影,丘福眼中带着几分冷色,道:“姚大师,你来我家干什么?我的老丈人已经被你们抓了,我儿子也被关进去了,你还来我府上干什么?” 姚广孝淡漠道:“丘千户,我在来的路上,听闻你想杀人灭口?消灭证据?” 丘福眼皮一跳,镇定自若的摇头道:“我丘福就一武将,那想得到这些?我不知情。” 丘福直接矢口否认。 “哦,是吗?”姚广孝冷笑一声,双手微微合十,淡淡道:“那我就告诉你一件事,马全等人死了。” 四下死寂。 丘福瞳孔微缩,闪过一抹惊慌。 他双眸死死的盯着姚广孝,试图从姚广孝古井不波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只是姚广孝的脸色太冷了,目光也同样冷冰冰,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丘福瞬间意识到什么,连忙道:“这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他们做了不该做的事。” 丘福心里猛地一咯噔:“我我有些没听明白。” 姚广孝看向丘福,将朱棣叫他带上的账簿,直接扔到了丘福面前。 姚广孝道:“殿下念及旧情,不愿过多为难你。” “奈何你实在罪孽深重。” “这些东西,就留在你府中吧。” “你走个体面吧,我保证给你留个全尸。” 丘福大惊,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姚广孝的话,厉声道:“姚广孝,你什么意思?你还敢杀我不成?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为殿下做了什么吗?” 姚广孝蹙眉,冷声道:“不重要了。” 丘福怒喝道:“姚广孝,你疯了,殿下都没要我死,你还想杀我?” “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