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盐铺。 今日的销售额已统计出来。 三千两百二十斤。 方墨也是准备将今日的销售额加到总额上。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学习,他对这套符号数字的使用,已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也越发感觉实用方便。 他对夏之白也越发佩服。 若非夏之白,他还不知数字竟能计算的这么方便快捷,比寻常的计算快多了,还能完美适配九九乘法表,现在的方墨甚至觉得,自己在算数能力已不比户部那些老学究差。 这就是阿拉伯数字带给他的自信。 砰! 砰砰! 就在方墨翻动计数牌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打乱了方墨的心绪。 方墨眉头一皱。 他狐疑的看向门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盐铺闭店后,一概不再营。 京都盐铺开了一个月了,这个规矩市井的人都知道,没道理有人会在这时来。 但随着又一道敲门声响起,方墨终于确定下来,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当真是有人在屋外敲门。 方墨起身,去开了门。 入眼。 方墨瞳孔微微一缩。 竟是今日来找茬的侍郎管家郑袄。 方墨一脸不妙的看向后院,硬着头皮开口道:“见过侍郎管家,这么晚了,不知管家来我们盐铺所为何事?” 郑袄冷哼一声,没多看方墨一眼,淡淡道:“我既然来你们盐铺,自然是来卖盐的。” “夏之白呢?” “把他叫出来,告诉他,我们老爷要买一千斤特供盐。” “不过有一个要求。” “就是要他亲自把这些盐送到府上。” 郑袄将一个布袋扔到了桌上,只听得一阵清脆的铃铃响声,明显就是银两碰撞的声音。 方墨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灰布袋,隐约能看到一些银辉,心中顿时更加紧张,一千斤特供盐,他们店现在根本就拿不出来。 而且这可是一千斤。 夏之白就算是天生神力,一个人也送不过去吧? 这不就是纯粹的为难人。 在方墨看来,郑袄卖盐是假,找茬才是真。 方墨脸上挤出一抹笑容,还是准备推脱道:“不好意思,我们盐铺已经打烊了,买盐还是后天吧,这是我们京都盐铺早早定下的规矩,经商最重要的就是信用,虽然侍郎的大手笔,让我们盐铺有些受宠若惊,但规矩不能废。” 郑袄冷冷的看了方墨一眼,不屑道:“我有在跟你说话吗?” “我要夏之白的回答。” 方墨一脸尴尬。 这时。 夏之白也听到了屋外的动静,从后院走到了前堂。 郑袄将来意重复了一遍,不过态度明显低调了不少:“夏状元,今日我说的话的确多有不当,也多加冒犯了,我家老爷特意让我来买盐道歉,不过我家老爷也说了,既然买的是特供盐,自然要有特供盐的态度。” “一百两买一千斤。” “不少了。” 郑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夏之白,眼神中带着几分倨傲跟不服。 郑袄明显并不怎么服气。 夏之白没有回答。 他去到柜台前,检查了一下银子。 的确是一百两。 夏之白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将银子收了起来,道:“既然有大主顾主动上门要求做生意,我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方墨,去取一千斤盐来,我亲自给郭侍郎送去。” “长官,一千斤”方墨一脸焦急,扯了扯夏之白的衣角,小声提醒着:“长官,我们店里现在没有一千斤的特供盐,而且对方明显是来者不善,你这前去,只怕会有危险。” 郑袄本就来者不善,夏之白还孤身前去,这岂不是羊入虎口? 夏之白给了方墨一个放心的眼神,笑着道:“我们店铺何时定过特供盐一百文一斤了?郭侍郎既然给出了这么大的诚意,自然要将本店最好的特供盐送去,一百两一斤的,伱去库房将最好的盐取一斤。” “我等会亲自送去。” 方墨双眼猛地瞪大,难以置信的看着夏之白。 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百两一斤? 这是盐? 这比金子都贵了吧? “快去吧。”夏之白催了一声。 方墨呆愣的点点头,快步朝库房跑去。 只是人有些踉跄,还没从这股震惊劲儿中清醒过来。 听到夏之白的话,郑袄也愣了一下。 一百两买一斤盐,夏之白怎么好说出这个话的? 这可是一百两。 郑袄目光不善的看着夏之白,但也只是冷哼了一声,并没有做太多表态。 临走时郭桓便说了,盐的多寡不重要,把夏之白带到府上才重要,虽然心中很愤懑,但也并不敢当场发作,只是看向夏之白的目光越来越冷。 没一会。 郑袄抱着一罐盐回来了。 夏之白没有去称重,将这罐盐放在背篓中。 随后便跟着郑袄出门去了。 方墨目送着两人离开,等两人身影彻底不见,才猛地掐了大腿一下。 “嘶!” “我没做梦,这竟然是真的?” “一百两一斤盐啊,还是给朝廷三品大官的。” “他就不怕彻底惹怒郭侍郎吗?” “那可是户部侍郎啊。” “” 方墨忧心忡忡的望着空荡的街道,也是有些六神无主。 他只希望夏之白能收敛一点。 不然后果难料。 一刻钟后。 夏之白跟着郑袄到了郭府。 郭桓的住宅并没那么富丽堂皇,甚至显得有些清幽雅洁。 屋里装潢并不奢华,家中佣人女仆也很少。 郑袄将夏之白带去了大堂。 大堂里站着一人,背对着门口。 郑袄恭敬的行了一礼,同时让夏之白进去,而后便退下了。 夏之白进到大堂。 他扫了眼大堂,去到了正堂中间的椅子,不过并没坐下,而是将背篓中的盐取了出来,端正的摆放在椅子上。 夏之白拱手道:“郭侍郎,你要的特供盐送到了。” “一百两一斤。” 郭桓缓缓转过身,上下打量着夏之白,干瘦的脸颊上,露出一抹笑道:“你真的很聪明。” 夏之白笑道:“多谢侍郎夸奖。” 郭桓摇头,冷哼道:“这算不得夸奖。” “我对你很不满,一百两银子,你就给我送来一斤盐?” 夏之白不冷不淡道:“京都盐业有自己的规矩,这次是侍郎不守规矩在先,我自也不能再守规矩。” “而且侍郎让我送一千斤盐,只怕也是故意强人所难吧。” 郭桓冷笑道:“我是买家,而你只是商人。” 夏之白摇了摇头道:“我只是经商,但本质还是个官。” “只是没有具体的朝廷任职。” “但官就是官。” “在商言商,在官言官。” “若是侍郎真缺那点盐,我明日定亲自登门补齐。” “只是侍郎家真的缺盐吗?” 夏之白似笑非笑的看着郭桓。 郭桓面无表情,只是紧紧的盯着夏之白,仿佛要将眼前之人看穿。 夏之白拱手道:“侍郎要的盐,我已经送到,若是侍郎没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等明日盐铺的账目统计完毕,我还要把账目给陛下送去,时间很紧,我没有这么多心思跟侍郎闲聊。” 郭桓目光一沉。 他看了眼被摆放在正中的盐罐。 这个盐罐,落在他的眼中,就像是一个灵牌。 更像是一个骨灰盒。 而那里本该是夏之白坐的位置。 郭桓面色一松,淡淡道:“我最近听说了一个消息。” “你给花纶提供了一种新的算账方式。” “我作为户部侍郎,掌管天下账目,也当掌握这种新的算账方式。” 夏之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可以。” “但没有意义了。” 郭桓眉头一皱,不置可否道:“有意义,而且意义很重大。” “朝廷账目繁杂,若是能有新的审查方式,对朝廷理清天下状况,大有裨益。” “你并不懂。” 郭桓依旧保持着镇定。 他其实也有些意外,夏之白会这么轻易同意。 从之前的几番试探来看,夏之白分明很机智,并没那么容易上套,但既然夏之白没察觉,他自是乐于见到这种情况。 夏之白神色复杂的看着郭桓,轻叹道:“郭侍郎,事到如今,你又何必这么遮遮掩掩,那些统账方法可以给你,但对你而言,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因为除了给花纶的,我盐铺的账目处理好后,同样会呈上去。” “同时” “我还会献上另一种统账方式。” “你防不住了!” 郭桓瞳孔微缩,脸上依旧露着笑容,似没有听明白夏之白的话,一脸正直道:“我没有听明白你这话的意思?我作为户部侍郎,为朝廷分忧解难,乃是分内之事,何以成了是我防不住?” 夏之白叹道:“郭侍郎,有的事何必去说穿?” “你当真是想掌握新的统账方式?” “若是不涉及到自己的官帽,朝堂的这些大臣,谁会对新出现的事情感兴趣?” “这一百两,你买的不是盐,买的是你的官帽。” “只是你忽略了一件事。” “你我道不同!” 夏之白抬起头,直视着郭桓,眼神充满攻击性。 夏之白继续道:“我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也知道你想做什么,甚至我可以不告诉你那些,逼得你以头抢地,只是我并没有选择这么做,因为你身上的事,跟我无关。” “我也乐见你继续挣扎。” “因为你们越是挣扎,越是证明我的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