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心不安的原因,是因为峨眉掌门独孤一鹤,还是大将军平独鹤?” 楚清又问道。 独孤一鹤一张老迈的脸突然像弓弦般绷紧,变得古怪僵硬。 楚清的话,像是一根针,挑破了他几十年的老伤疤。 陈年的伤口又流出鲜血。 “独孤一鹤又如何?平独鹤又如何?” 独孤一鹤眼角的肌肉开始一根根跳动。 “若道长是平独鹤,还请记住,有些债,是时候还了” 脚下地砖忽然碎裂,独孤一鹤手掌青筋一根根凸起,道袍也无风自动:“你想怎么还?” 他的脸色阴沉的吓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金鹏王朝灭亡,让道长帮忙复国,倒有些为难人” 楚清脚步轻轻一滑,躲过独孤一鹤斜起的右手:“不过于情于理,当年吞下的财富,是时候归还原主了” “好一个于情于理,可惜世上已经没有平独鹤,有的只是独孤一鹤” 独孤一鹤忽然到了楚清左肩,斜起的右手双指并拢成剑,直点楚清颈后血管。 这一招看上去虽然简单,却融合了峨眉剑法的精髓,其中的巧妙,非一般人所能理解。 “独孤一鹤也好,平独鹤也好,总要有人为当年的事付出代价” 楚清笑了笑,右掌迎向剑指,单掌翻飞,如内藏五岳,又似元磁大山,独孤一鹤脸色骤变,右手忽的被牢牢镇住,再也动弹不得。 “好掌法”独孤一鹤吐出三字,脸色已发青。 高手相争,僵持时,开口说话本是大忌,但他生性高傲,不愿示弱,只得硬撑。 楚清没有那么骄傲,闭着嘴,手中劲力却在不断增大,独孤一鹤额头已流出汗珠。 他的手开始僵硬、发痛,就好像一块寒铁不断侵入他的经脉。 这让他的心沉了下去。 楚清掌法必有玄妙,耗持下去,对他大大不妙。 脚下破碎的地砖忽然塌陷。 独孤一鹤身形一歪,反倒得了空隙,他趁机鼓足全力,右手虚托,左手已握住了剑柄。 但就在这一瞬间,楚清的力量忽然消失无踪,随后竟借着他的劲力,轻飘飘飞了出去。 骤然失去了重心,独孤一鹤晃动的更加厉害,身子右斜,眼见即将摔倒在地。 砰! 火光四溅,一柄长剑钉入地下。 独孤一鹤借力站了起来,连退三步,带起一阵寒风。 风吹白幔,灵堂的烛光闪动,随即熄灭。 黑暗中,独孤一鹤扶着剑柄,忽然感觉很疲倦,他毕竟是个老人,精力有些不足。 而现在已是深夜。 长生剑轻吟,楚清静静看着他。 独孤一鹤手冷,身冷,心更冷。 “是我小看了你!” 一声长啸,佩剑出鞘。 峨眉剑法本以轻灵变化见长,但他当年投入峨眉门下时,用的却是刀。 三十年的苦心钻研,他已然将刀法的刚猛浑厚融入剑术之中,独创出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既可以当刀用,也可以当剑使,乃是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武功。 此时他剑光一闪,用的正是刀法中的横扫千军,最是凶猛。 此时若用破刀的办法,他瞬时便可化刀为剑,用破剑的办法,这刀剑双杀中刀的磅礴之势必将彻底展现,一刀强过一刀,直至彻底将对手逼到死角。 楚清脚尖轻点,连退数尺,腰间长剑忽然飞出。 他伸手握剑,手腕往前一伸,手中长剑忽然分出三道剑光,以攻对攻。 刀势后路封死,再也无法衍生变化,独孤一鹤回剑,护在身周,宛若密不透风的铁罩,将三道剑光阻拦。 刀剑双杀攻势凌厉,防守却更加严密! 楚清忽然掠起,于空中再刺出一剑。 四道剑光骤然融合,剑气磅礴。 长剑交锋,独孤一鹤面色一变,无暇的防御登时凝滞,他猛然后退,脚下印出一个寸长的深坑。 楚清剑光又至,独孤一鹤化剑为刀,欲转守为攻。 长生剑却忽然颤抖,剑光如狂风暴雨般攻来。 独孤一鹤脸色一青。 黑夜渐渐淡了,天空变成一种奇异的灰白色。 独孤一鹤大汗淋漓,漫漫长夜他总算已捱了过去,现在已到了黎明时候。 可是就算天亮了又如何,纵然黑暗已经远去,死亡还是紧逼着他。 白幔支离破碎,有些是被他斩碎的,有些是被楚清斩碎的。 这个年轻人就站在他对面,攻势早已缓了下来。 一夜的搏斗,两人都心力憔悴。 但楚清还能打起精神,他却无以为继。 显赫的身份,崇高的地位,现在他就算肯牺牲一切,也挽不回他所失去的时间。 他忽然有些后悔。 这是他生平的第一次真正后悔,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白幔落在他肩上,他随意一抖,将其抖落,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剑鸣。 夺命的剑鸣。 独孤一鹤突然觉得全身都已冰冷僵硬,停止了呼吸。 当死亡来临时,他却有种释怀,有种轻松。 他弃下剑,静静的听着。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用剑一生,却从没真正听到剑鸣。 如此美妙,如此悦耳,但响起时,带来的却是痛苦。 呛! 剑尖插入独孤一鹤的身体三寸,旋即被收了回来。 独孤一鹤睁开眼,看着楚清,脸上有种奇异的表情,人却突然开始喘息,不停的喘息。 当一个人已经进入地狱,却又被人救了上来,那种感觉没有人能形容。 庆幸?欣喜? 没有人知道,恐怕就连独孤一鹤自己也不知道。 楚清只看到独孤一鹤停止喘息后,似乎衰老了许多,笔直的脊骨弯了下去,头发也变得灰白。 刚才,他还是还是妄自尊大的峨眉掌门,有着雄心壮志,现在,他看上去却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人。 只适合在太阳天搬出摇椅晒太阳的老人。 “财宝我会给你送来” 很久之后,独孤一鹤才开口说话。 声音也没了力量。 如果说,他还有和其他老人不同的地方,那就是他的脸,凄凉而苦涩。 但是在时间的作用下,这张脸上不久后恐怕也将归于平凡。 楚清凝视着他,剑尖还滴着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