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今安离开之后,这个年也算过完了,初微的生活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这日清晨,郝掌柜派了伙计来报,白晨今日便要去悦然楼宣讲,自己专程在二楼定了座位,问初微可要过去看看。 初微看上元节之前陆琳琅气色好了许多,这两日反而有些不好,便起了带她出门散心的念头,邀请她一起出门听个讲座。 白晨把抄书的时间都拿来做了宣讲准备,因为是从案例入手解析律法条文,所以听起来并不枯燥,让初微有种在看中央十二台普法节目的感觉。 不得不说,白晨是有些天赋在身上的,讲课起来抑扬顿挫,引人入胜,专业程度直逼小撒主持《今日说法》。 第一个案子是简单的财产纠纷,白晨很快便结合着案例将条文讲了明白,第二个案子则相对复杂了一些。 故事的主人公裘姑娘生得极美,被临县一富家公子看中后娶回家中。裘姑娘成婚之后才发现这家婆母摆谱,最喜立规矩,夫君自命不凡,夜不归宿,哪怕多管一句都是错,一个不好就总拿女方要了多少彩礼说事。 在初微听来就是现实版的孙绍祖。 可这婆家家世实在比自家好上太多,家中爹娘又都是急脾气,裘姑娘不欲惹事,嫁人三年从未跟爹娘说过自己的真实境况,可身体却在一次次打击下越来越差,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便郁郁而终。 裘姑娘的贴身婢女回了娘家哭诉,当晚裘家人集结上门,打断了姑爷双腿,致其终身瘫痪。 当地知州认为没有明显证据可证明裘姑娘是丈夫害死的,但是姑爷的腿实实在在被裘家人打坏的。 最终那知州以寻衅斗殴之名定了裘家父子的罪过,判了三年狱中监禁。 裘家小妹不服上诉,去到京中敲了登闻鼓,最终案件由刑部接手。 刑部接手案件之后找到当时给裘姑娘治病的大夫作证,她的病情的确和丈夫长期恶语相加动辄打骂有着极大关系,且在同这姑娘争吵之时,男方曾威胁姑娘倘若她做出越矩之事,他便有法子让娘家父母兄弟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凭着这两条线索,刑部最终认定姑娘夫家不义在前,裘家所为属于正当防卫。 裘家父子最终免了牢狱之灾,最后只补交了罚款算完。 白晨强调,此事属于个例,正常情况下一般都会维持原判,但因为当时接手此案的是个比较强势的刑部郎中,坚持改判,上达天听,才有了这个结果。 白晨讲这个案例主要还是想表达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逞凶斗狠十分不可取,大周建国之后仅此一例,有事最好还是寻求官方帮助。 陆琳琅脸色有些发白。 初微也觉得这个案例针对性实在强了一些。 “不舒服么?” “嗯。”陆琳琅轻轻点头,“是有一些。” 初微原还想着同白晨交流几l句,见陆琳琅状态实在不好,便也先撂开这边的事情,陪她一起回了家中。 临到分别之际,陆琳琅却抓住了初微的衣袖。 “嫂嫂说过,如果我不愿嫁陈珲,会帮我想办法。”陆琳琅落下泪来,“我宁可选一个家世寻常的男子,也不愿变成裘姑娘那样子。” “你真的想好了吗?”初微跟她做最后的确认,“走出这一步后,就不能后悔,也不能回头了。” 初微前世大学舍友的男友就是个pua大师式的人物,同寝室几l个女生都劝那妹子回头是岸,好在那姑娘也听劝,同那男生分手之后一直顺风顺水,后来找了门当户对的男友结婚,婚后也一直过得还算不错。 只是当初分手时那姑娘有些余情未了,即便成婚之后也总时时念着之前那段感情,前男友那样的渣男反而成了得不到的白月光。 初微跟堂姐说起这事时,堂姐却道:“你们这才到哪儿?我们小组里那位才是真奇葩,刚入职没多久就抱怨男朋友渣,我们也跟着声讨他,结果人家小两口转头好了,反而一起转头批判起了我们坏话,说我们故意破坏他们情侣感情,怕她结婚辞职后少了人干活,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有了这些前车之鉴,初微也觉得事关婚姻感情这些事,还是要当事人先拿主意。 况且这并不是门普通的婚事,提出异议甚至悔婚等于是要站在老夫人和常姨娘等人的对立面的,如果陆琳琅自己都不坚定,不论她做再多努力都功亏一篑。 陆琳琅点了点头,重复道:“我害怕……也不想变成裘姑娘那样。” 初微轻叹道:“你这明白得委实有些不是时候,你二哥若是这会儿在家,我还能去探探口风……” “那现在呢?”陆琳琅担心道,“会不会有些晚了?” “不会。”初微道,“如今定亲才走到换庚帖这步,还不算太晚,成婚之后和离会更加麻烦,到时你不光要面对陈家和老夫人的压力,没准还要面对着整个宗族的反对。” 毕竟这个时代里的大多人都会认为,一个被休或者和离的姑娘会影响到宗族当中其他姐妹的婚嫁,总会想法子来劝上一嘴。 “所以现在一点都不晚。”初微道,“还好我在你二哥临走之前问过他去信的地址,咱们先给他去信。” 给陆今安去信的措辞是初微一早就想好了的,她只用了一刻钟功夫便写好了信,让杨胜送了出去。 青州距离淮安并不算远,算算时间,迟则三天快则两天就能送到,按理说四五日之后就能得到回信。 可直到信件发出去的第七日,初微依然没有收到回信。 而距离纳吉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初微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只盼着陆今安是真像他所说的一般,抽不出功夫回信,而并非不认可自己信中所言之事。 初微只能和陆琳琅商议,去探一探老夫人的态度。 随着陆琳琅婚期的临近,陆老夫人的心情越发好了起来,在初微等人前来请安之时,也总会同她们提及此事。 “你们舅母昨儿还来信说,这纳吉容易,活捉大雁难得。只是咱们都是讲究人家,做不出来那等拿木雁抵贽礼的事,倒是难为他们了。” 陆琳琅脸色一白,咬牙站起身来:“舅母和表兄忙里忙外的深情厚谊,琳琅都看在眼里。只是这些日我总想着自己年轻福薄,闺中也无才名,恐配不得表哥这般人物。” “都要成婚的人了,怎么还说这些?”陆老夫人以为陆琳琅只是谦虚,“有祖母和你兄长撑腰,你怕甚么?我说你配得起,你便配得起。” “二妹妹莫要太过自谦。”王姒也笑道,“成婚前的女儿家都是害羞的,却也不能动不动就说不嫁了。” 对于陆老夫人和王姒的反应,初微倒是也不意外,她给陆琳琅悄悄使个眼色,陆琳琅会意,拿帕子掩面假意咳嗽几l声,便道自己回房吃药去了。 “可我看二妹妹从陈家回来之后并不开心,这些日子也总心事重重。”陆琳琅离开之后,初微重新拾起方才的话题,“那陈家表弟我也见过几l面,对二妹妹一直不冷不热,眼里总没她。也许二妹妹方才所言并非害羞,而是当真觉得自己配不起这位表兄。这门亲事的确不妥,还请祖母三思。” “琳琅年轻,我还想着让你们妯娌这几l日多劝着些,你这做嫂嫂的也跟着胡闹?”陆老夫人的脸色沉了下来,“自古婚姻大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是年轻人之间一时的不如意罢了,还真能闹到退婚不成?” 看老夫人是真的生气了,王姒连忙开口打圆场道:“二妹妹不过一时气话,弟妹最是心软,听得家里姑娘尚未出嫁便受了委屈,一时心急才说出这些话来,不过都是心疼二妹妹罢了。” 有了这话之后,老夫人才缓和了脸色对初微道,“我也知你是一片好心,只是疼爱家中小辈也该有个度,琳琅如此,峥哥儿亦是如此,咱们在家说几l句玩笑话倒不打紧,可莫要给二郎生出旁的事端出来。” 这条路明显是行不通了,初微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还是不免有些失望。 陆琳琅并未回自己院落,刚从宁寿堂出门后就过来正院等待初微,看她一脸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知道事情不好。 “祖母还是不应么?” “嗯,我方才说得也够明白了,祖母依然不接这茬儿。”初微携着琳琅进屋,“其实回来途中我一直在想,我们可能都走入了一个误区。” “什么?” “我们都觉得祖母是自家长辈,待我们小辈也素来宽厚,所以想要请她出面否了这门婚事。可她到底也是凡人,不是圣人,也会有私心。大姐姐她们的婚事都是一早定下的,你的婚事是她维系夫家和娘家关系当中最重要的一张牌,所以只要陈珲没闹出太大的动静,老夫人就不会同意退婚的事。” “我记得你说过,陈珲自命不凡,尤其在这桩婚事上有着超然的优越感,这是他的缺点,也是弱点。”初微笑了笑,“人性的弱点都是可以利用的。” “利用?”陆琳琅有些不懂。 “我们可以想法子,让他主动提退婚,哪怕只是想要拿捏你说的气话,我们都能师出有名。” 初微前世一直在公司公关部任职,最知道怎么不留话柄的把意思表达准确。 “琳琅,你应该也有些日子没给陈珲去信了,今日就写一封送去吧。”初微铺开宣纸,将饱蘸浓墨的细管羊毫交到她的手中,“我说着,你来写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