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团的草稿纸,再展开时,连我的心脏都在跟着一起颤动。 我还是说下去了。 我说:“柳江从来就不会把‘为了我变好’这件事挂在嘴边。” 落叶敲击窗户的声音更响了,“他”的笑容收敛了些,化为了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阴鸷。 我继续说:“柳江从来都不会为了别人改变,哪怕是为了我。” 话音落下,我忽然意识到窗外的声音并不只是落叶的响声,而是确实有人在用手拍着什么。 一下,两下。 我能感觉到黑暗正从远处迅速奔涌而来,包围住我所在的楼栋,黑暗钻进窗户,无声无息朝着我们靠近。 又来了。 这是退出游戏的前兆。 在迅速靠近的黑暗里,我只能看清还和我面对面站着的“他”,他的表情一点点转为了惊愕,接着他伸出手,好像想要拉住我。 我想到了第一次进入如常计划时,那个身处于学校走廊的柳江。 他那时候也在这样看着我。 难道说—— 我的下身坐实在一个海绵软垫上,但一片薄薄的垫子抵消不了掉出模拟的冲击力,我瞬间龇牙咧嘴起来,本能地想直接站起来,肩膀却被一股力量压实了。 有人在按着我的肩膀。 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并没有退出模拟,相反,我在“前厅”,我正坐在前台休息区附近的一把椅子上,而按着我肩膀的人,不出意外,正是侍者。 侍者双手按在我的肩膀上,没用力,但很沉稳。 他的声音同样波澜不惊:“系统故障,现在将为您进行修复。” 侍者的声音在我头顶上,我们面朝酒店的走廊,我能听见如同许多游人行走一般的噪响,声音很远,但能听清方位。 上下左右,应接不暇,脚步声,说话声,行李箱拖在地上的声音,就好像一瞬间里,这座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的酒店涌入了其他玩家,或者他们一直都在,和我重叠着,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声音互相混杂着,挤占着,愈演愈烈,视线朝向的走廊尽头似乎开始扭曲了,伴随着忽然而起的咯吱响声,原本平直的线条开始颤抖起来。 就好像是走在水里,也像是我在透着一层玻璃瓶底观察,我再一次真切意识到,我正身处并不安稳的模拟之中。 随后,我听见一声脆响,像是打了一声响指,眼前的一切扭曲形变全部恢复如常。 声音消失了,闪烁的灯光平复了,建筑内墙和以往一样横平竖直,我肩膀上的手忽然松开,侍者迈步走到了我的眼前。 “非常抱歉。”他微微欠身,“刚刚系统模拟出现了严重故障,可能会导致您误以为游戏角色有自我觉醒的意志,我们已经进行修复了,随后不会再出现这样让您误会的错误,请您谅解。” 什……么? 在质疑这句方方面面都值得怀疑的话之前,我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紧接着我意识到,酒店里的天花板好像比我前几次进来时低矮一些。 我现在的身体,是成年以后的杨平生的身体。 这话听起来拗口,但实际情况就是这样,在前几次来到前厅之时,我还是一个穿着校服裤和帆布鞋的高中生模样,这次再来到时,视线肉眼可见的高了一些。 但侍者依然比我高许多,他高大挺拔,头发花白,衣着得体,英朗的眉宇之间,居然还真有一份与刚刚所说的话所适配的歉意。 我无话,又抬头。 比起打量这里出现了什么变化,刚刚发生的事情才是最值得我提问的。 “严重故障,是什么意思?”我问他。 在开口提问的一瞬间,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说,模拟中那个柳江的自我意识,不是他们所预设的一部分? “字面意思。”侍者回答我,“模拟中的角色不应当有自我意识,也不应当有现实世界的记忆,您不必过分放在心上。” 不应当有自我意识——吗? 我曾经以为“他”是柳江,刚刚发生的一切,让我开始怀疑起了其他可能性,但深究,我又想不明白。 不过现在,侍者当着我的面不承认这是他们的所为,为的是什么? 我直接提问:“‘他’难道不是真正的柳江的一部分吗?” 我妄想得到侍者肯定的答案。 “他”很像是柳江,但不全是,我可以按图索骥完成,再把真正的柳江拼起来。 我一定可以。 侍者停顿一下,然后回答我:“他不是。” 一股巨大的钝感冲进了我的胸腔,把我的五脏六腑搅在一起,但紧接着,侍者继续说话了。 他说:“但你会在真正的结局里遇到他。” 钝感停住了,然后化为了虚幻的快乐,这是侍者第一次主动向我提起模拟的意义,也肯定了我一开始的猜想——我会见到他。 他继续解释:“因为他现在还不是柳江,所以你无需在意他所说的任何话,做的任何事,不管他向你表现出了多么多么真切的自我意识,他都不是柳江。” 说完这句话,他向我靠近一步,脸上的表情转为了严肃。 但并不是他以往听闻我无理请求时的庄严与宁静,而是一种商量,甚至有着恳切。 “我不止一次提醒过您了,请一定一定不要唤醒游戏角色的自我意识。”他说,“不是因为我不想让您见到真正的柳江,而是因为如果‘他’醒过来,所有的一切都会难以预料。” 我再次陷入了混沌。 我深重地呼吸了一次,接着问侍者:“你为什么不说人话?” 好吧,攻击性强了一点。 ‘他’是谁?单纯的游戏bug吗?bug修复不就好了吗?侍者搞不定交给我也行啊,我是专业做游戏的。 我按压着眉头,把另一个让我在意的点说了出来。 “如果游戏里的柳江自我意识觉醒是一件这么严重的事情,你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才对啊?”我两手摊开,“之前的游戏里他也醒过一次,游戏还自动退出了,结果你根本就没跳出来,什么也没说,害我空欢喜了好大一阵。” 我在说体育仓库里那次。 那次柳江忽然就冒出来了,忽然说起了我俩第一次表白之间的尴尬故事,害的我被踢出模拟之后,又在尘土飞扬的地面上躺了好大一会儿,思索这一切的意义。 侍者正望着我,两手背在身后,不过他脸上的神情很快发生了变化,先是惊愕,紧接着变成了我从没见过的慌乱。 “什么时候?”他问我。 “你不知道吗?”论反应,应该是我更疑惑才对。 “不,这不应该。”他后退了一步,单手掩住面庞,“这不应该发生,‘他’从来没有这么早就出现过,不,不对……” 然后,他忽然将视线投向了我。 他张了张嘴,说了两个字,但我并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我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