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上了他微笑着的脸,他居然还帮我把房间门关上了。 随着门锁“咔哒”一声,我睁开了眼睛。 我还坐在柳江的床边,手按在自己仍处于少年时代的臂膀上,身后是没开灯的房间,我坐在柳江杂乱的衣服堆里。抬起头,我和等身镜中年轻版的杨平生对望着。 就在这时,我听到屋外传来了敲门声,接着是柳江的问话:“换好了没有啊?你都在里面快二十分钟了!” 我如梦初醒,低头一看,只见我手里还拿着十六岁的柳江专门买给我的四位数短袖,他还在等我试穿。 我赶忙答应,左手一扯,右手一套。 果然,这贵衣服质感就是不一样。 门打开,柳江似乎站得离门太近了点,我俩差点脸对脸撞在一起,却同时反应过来各退了一步。 柳江很快恢复了他平时那副神采奕奕又不知所谓的表情,对我说:“挺合适的嘛!看来我还是有眼光的。” 不过他那一瞬间的惊慌被我捕捉到了眼里,我装没看见。 我低头看着自己胸口吗,抬头问他:“你确定吗?” 这件衣服和撕坏那件确实是同一个牌子,只是和我妈选的款式迥然不同,不仅违背了我穿衣服向来简洁的原则,甚至还不是我一贯选择的深色。 衣服是奶白色的,胸口正对我视线的位置有一只似人又非人的黄毛大耳朵熊,熊穿着夏威夷衫戴着墨镜,看起来可比我青春洋溢多了。 我退后几步回到等身镜前,居然真的还行。 柳江的脸从镜框后冒出来,他的语气十分确凿:“我就说你应该多穿点咱们这个年龄段的衣服。” 他说的没错,我现在这张倔强又不屑的脸,居然能和青春系的衣服碰撞得很精彩,唯一缺憾就是袖筒有点空,没能被我此时没长起肌肉来的胳膊撑满。 我抬起胳膊,给袖筒卷了两个来回,两边卷好后我抬头看。 哇操,我现在帅得可怕。 柳江应该也这么想,因为他抬起手来给我鼓了两个掌。我让他别起哄了,等会儿给我扇感冒了。 这是一句我自认为很无聊的玩笑话,他居然笑了,还笑得很开心。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情绪居然被他感染了一点,但我现在即使想笑,脸上也挂不住。 我问他:“很贵吧?” 他回:“说的就好像你那件不贵一样。” 我说:“这不一样,我爸妈的钱随便花,你的钱是你自己赚的,怎么能随便花。” 他辩解:“你这就看不起人了——我两场演出就赚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总之我把校服捡起来套上了,再看到这件衣服我只会更有种接来烫手的感觉。 我问他:“你这两天不是要找你哥去吗?” 柳江本来还在望着我脚边发呆,听我提问抬起了眼睛。 “哦,”他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过段时间有个跟本地乐队的演出,想找他再帮我纠正纠正指法。” 就这? 其实放下我世俗的眼光并把问题问清楚以后,发现一切都特别的简单且单纯。 我说:“那我早点走也行,你晚上去找他也不算迟吧?” 他又挠挠头:“你都来了我也不能赶你走吧?吃个饭再走,我奶奶今天做辣炒小海鲜。” ap 我对辣味没什么追求,但他好像还挺喜辣的,喜辣又喜甜,却一直皮肤白皙又没有长胖的烦恼,这也算是一种天赋异禀。 “吃饭之前呢?”我问他的打算。 “练贝斯,”他跌回到床上,象征性地把衣服往柜子里收了收,“本地乐队就是看中我练贝斯的视频了。” 该说不说,这本地乐队还是挺有眼光的。柳江本人的气质与贝斯就是很适配,比吉他多一分狂气,又比架子鼓多几分贵气,无论站在舞台的哪个角落,众人的视线很难不随着他转。 “你呢?”他问我。 “我去陪着你吧,反正今天也没别人。”说完我又觉得单纯陪他有点怪,补充说明,“我可以在你旁边背单词。” “背单词?”柳江对我的好学生习惯嗤之以鼻,“贝斯的效果你又不是没听过。” 我接受挑战:“不信你就再找个人陪你敲架子鼓,我照样背得下去。” 他欲辨无言,撇撇嘴从床沿起身,捞起一旁琴架上的贝斯,同我一起去了二楼角落的练习室。 这房间没人的时候显得挺空旷的,他用脚荡开地上的乱线,来到靠近窗台的角落里。我停在和他相反的墙角,我俩在房间的对角线里各占一边。 他应该是在顾虑我到底有没有背下去单词,调音之后便没了什么大动作。我低头看单词本,旁边放了我用来默写的草稿纸,我知道他每拨两次弦就抬头看我一眼,而我为了打消他的顾虑,特地在他每次抬头时都背得卖力。 其实高一水平的单词对我来说简直易如反掌,我心里在想的另有其事。 我对柳江的想法,从“他心里一定有我”,到“他好像对所有人都一样”,再到“他可能就是喜欢我这一款的”,最后又回到了“他心里好像真的有我”上。 他心里好像真的有我。 从进入如常计划到现在的时间里,我都在用我过去对他的记忆判断一切,不过现在跳出以往,站在旁人的角度上看,他对我好像确实有些不一样。 先不说愿意在认识第一天就把我接到家里这件事,也不说在还不怎么熟的情况下给我花钱这件事,刚刚我迈出门去的第一瞬间,他露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眼神。 是一个短暂而恍惚的表情,他现在也就比我高一两厘米,所以差不多是在与我平视着的,那一瞬间的他的表情像是抽干了一切灵气,所有的情绪只会围绕我旋转。 不过他跳脱得很快,马上恢复了平时的表情,接着若无其事地评价起他为我挑的衣服不错。 过去的柳江,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我们之前的相识没这次这么单纯,柳江被我揍到裂开的上唇花了一个星期才恢复成原来的颜色,据他回忆,那段时间都不敢用吸管来喝奶茶,因为吸管的上缘正巧会卡进伤口里,把刚愈合的裂口重新豁开。 不过说到一个具体的心动时间点,我好像的确跟他讨论过这样的问题。 那是我上大学的时候,好像就是我们在图书馆后小花园吵完架的第二天,我上午满课,但是我翘了。 我俩住的是距离学校一站距离的快捷酒店,大床房。开房时前台姐姐的目光压根就没离开过电脑屏幕,大概来这里光顾的大学生什么样的都有,她都见怪不怪了,不过递房卡的时候她多瞧了柳江一眼,低头收拾手边的文件,然后又抬起头瞧了他第二眼。 柳江很显眼,十八岁之后尤其如此。 走在安静至极的走廊里,我确认这家酒店的隔音很好,这让我很安心。 关上门,不开灯,第一次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