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魁麓琼堡。 蟒帝正无聊的饮着琼浆,鲨戟急匆匆的来报,玄茵下界,居然开花了。 “这么快?” “回尊上,花蕾尚未坐实,就被风给吹落了。” 蟒帝瞬间又恢复冰冷,淡淡的睨视了鲨戟一眼。 “玄茵虽未开花结果,倒是彻底清醒了。” 感受到了来自蟒帝的寒凛,鲨戟赶紧一口气说完,语速加快了许多。 蟒帝放下琼浆,极其不易察觉的微皱了一下眉头。 鲨戟自幼服侍在蟒帝身边,除了修灵,勤修苦练最多的,就是察言观色。 蟒帝之意有十成,他自认为能理解个九成九。 顶着蟒帝座下第一得力大将的头衔,绝非空有虚名。 鲨戟略一思索: “尊上,难道玄茵靠不住?” “难说” 鲨戟心里咯噔一下,冰莲醉成那样,玄茵若是无用,三百年后,那灵界岂不是…… “给本尊取一壶忘情水来” “忘情——水?” 鲨戟的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 虽然知道自家尊上喜怒无常,经常不按套路出牌,可忘情水也太儿戏了。 玄过老祖的忘情水,原本是严惩被罚下界、德行有亏者的。 一杯忘情水, 忘了灵界种种; 两杯忘情水, 忘了人间种种; 三杯忘情水, 灵界、人间两两相忘,并散了半身修为。 尊上他 居然要----一壶! 鲨戟扑通跪倒在地: “尊上三思啊!那可是灵力尽散,从原身修起啊!” 蟒帝轻饮着琼浆不语。 鲨戟的心都快要碎了。 帝尊这是决定要入凡尘走一遭了,为了不记得人世间污污糟糟的一丝一毫,竟然…… 奈何蟒帝决定的事,向来不容更改。 鲨戟一咬牙: “属下随您同去,寸步不离的守着您,哪怕粉身碎骨,也定会护您周全” 蟒帝摇头 “你要护的,不是本尊,是冰莲。” 鲨戟不死心 “那,尊上您的安危?” 对自家尊上美的空前绝后的容颜,鲨戟紧张的不行。 美色当前, 肯定意图不轨者甚众。 万一被谁得逞了,尊上他, 情何以堪啊! “玄火压境,琼堡有只熊?” 鲨戟马上心领神会, 自己所忧,蟒帝自然是,也有所防。 可凡间的熊,能济个什么事? 鲨戟内心火大,却不敢表露出来。 恭敬道:“待属下取得忘情水,顺便去一趟纮辰坞。” 玄过老祖听闻鲨戟大将军亲来,为表隆重,铜锣开道,亲自起身相迎。 这位生性活泼的老祖,正摊开手“请”呢,听完鲨戟说明来意,立时木在城门口,仿佛石化了一般。 也不怪玄过这般反应,七玄当日在辞了魁麓琼堡,忍得实在艰难,就用眼神互相交流: “灵界存亡系于尊上一身,尊上他,会下界么?” “想啥呢?有一点点可能吗?” “尊上去凡间片刻,纵有灵障,回来依旧会到玉箩潭,整整闭关一个月嗳……” “凡尘有那么脏?” “人间没那么不堪吧?” “那是咱们,尊上他那个洁……你懂得” “下界一趟,能比削灵去慧还要难么?” “与尊上而言,只怕比卖了自己,任人随意糟蹋要难上一点。” “荒唐,帝尊他绝世的容颜,凭谁有丁点龌龊的想法,都罪该万死!” “唉,都管好自己的嘴,万万不可走漏风声,否则,末日将近,非乱了套不可……” “咳咳” 鲨戟咳嗽两声,对玄过僵硬的姿势很是不爽。 “怎么事,忘情水没有了?” 玄过一激灵,立刻精神抖擞。 “那不能够,不但有,足够多。” 见鲨戟不悦,玄过赶紧又补充道: “既然是尊上用,可以多送几壶。” 鲨戟的怒火膨胀到极点,恨恨的挤出来三个字“不必了” 看着鲨戟怒气冲冲的背影,玄过很是不解“为师如此慷慨热情,怎么鲨戟大将军的表情,好像不太对劲呢?” 弟子暴汗,有这么热情送人忘情水的么? 好比有人抱怨了一句世道艰难,药铺就送来毒药,还热情的劝说,多喝点,管够。 这,搁谁能乐意啊! 但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吧,还不能说的太直接。 毕竟,作为师尊的面子,还得照顾。 弟子为难的措辞半天:“师尊,可能是以您玄祖的身份,过于热情,令鲨戟大将军,那个,不太适应……” 弟子说完,狠狠的掐了一把大腿,这也太违心了。 送走黑着一张脸的鲨戟,玄过兴奋的实在按捺不住。 于是,与他交往甚密的玄功,很快就知道了; 接着,与玄功交情匪浅的玄虚,也就知道了。 玄虚知道了,玄幻自然也知道了。 于是七玄都…… 没有谁猜得出纤尘不染的蟒帝,是如何克服这么巨大的心理障碍的。 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仿佛自家那个白璧无瑕、气宇不凡、眉目如画、明眸皓齿、倾国倾城、秀色可餐的的帝尊,正在义无反顾的,走向一群丑陋不堪、腌臜懒散、挖着鼻孔、流着口水的、凡尘男男女女。 悲壮得动地惊天! 鲨戟回到琼堡,一边将忘情水呈与蟒帝,一边嗫喏道“尊上,您可还记得,将属下带回莲金池那日,曾救过一只熊?” 灵界一年便是人间十年,蟒帝有些诧异: “那熊,还活着?” “那只熊被下了咒,如今在古拉横山受难。” “如此,本尊救他一遭” “可属下记得,那只熊,它是黑的。” 想起那只鼻涕泪一脸的黑熊,尤其是倒霉窝囊的样子,鲨戟很是嫌弃。 “一壶水,足以忘记。” “可是尊上,属下还担心……” 蟒帝一挥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两万多年来,鲨戟第一次无意识的扯住了蟒帝的衣袖。 万语千言哽在喉中,身体不住地抖动。 “勿念,本尊乃不死之身,事成便回。” 蟒帝说罢,将忘情水隐入袖中,撑开灵障,决绝然下界而去。 莲金池底,鲨戟抱着海绵被子,像个孩子一样大放悲声: “尊上,您怎么能抛下我呢? 您怎么能相信一只熊呢? 那熊样怎么能保护好您呢? 遇到危险您可怎么办呢?…… 鲨戟伤心得涕泪横流,哪里顾得上自己平时一跺脚,都要跟着晃三晃的莲金池。 常年静谧的池水,此刻早已惊涛骇浪,汹涌得暗地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