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家人快到了?”见了孙儿,康大厚出言问道。 “快到了,还有二十里路,孙儿先回来报信。”少年骑士下马稍歇,恭敬地回道。 “哼,当年他们依仗李家仙师道法高强,大裴仙师资质又稍好过你二十六爷,鼻子恨不得朝到天上去。”康大厚说到此处,颇有怨言。 又转头看向满头大汗的孙儿,心疼地想道:“当年老掌门出事,不是李家、裴家走时把几只带有灵兽血脉的信禽都带走了,搞得重明城如此寒酸,哪能累我孙儿劳累至此。” 想是这般想,他到底还是识得些大体。 裴家如今可又有两位仙师了,事情可不能做难看了。于是便紧锣密鼓的布置安排起来,带着一众僚佐出城相迎。 他们到了不久,便见到一列长长的迁徙车队走近。 “十五年了,物是人非。”文士打扮的李家族长看着眼前比起当年破败不少的重明城廓,感慨说道。 “李兄近乡情怯了。”裴家族长是位身高逾两米的披甲巨汉,头发花白,论起辈分,却是裴确的孙子辈。 “谈不上,倒是没成想跟姓何的斗了一辈子,城主位置到了却落在了他们康家人的手里,又得寄人篱下了。”李家族长叹了一声。 裴家族长装作没听到,李家人真是分不清大小王了,如今在宗门里连个仙人都没有了,还敢这么说话。 要不是裴奕还顾着师恩旧情,你们李家能不能一起迁回来还是两说呢。 裴家可不一样,现在族里还有两位仙师坐镇,小裴仙师还成了掌门弟子,回了重明城日子也不会难过。 甚至说不定哪天城主就成裴家的了。 算了,以后跟李家人还是少来往算了,就冲当家人这幅模样,也不像个能兴旺的样子。 大批车队进了城外一里地,三家主事人虚情假意的一通嘘寒问暖、叙旧问候不提。 待安顿好两家族人,又请来康、袁、蒋、韩、段、靳六家头面人物一同进了城主府赴宴。 说是赴宴,却也没人敢饮酒食荤。武孟已经传了信,晚间仙长要相召各家族长说话,没人敢带着一身浊气。 裴、李两家族长在席上很是被这些以前的小族当家人阴阳怪气地了几句,饶是再看不惯康大厚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二人也只得强忍怒气。 待得草草吃了宴席,李、裴两族长也没心思再生气,赶紧拜别回住处沐浴更衣。 千里迢迢风尘仆仆的,不收拾一番实不敢拜见各家仙长。 戌时二刻,武孟架着一架老驴平板车缓缓驶到城主府外,他年纪虽小,却是个肯干事的。 在山上听了康大宝的吩咐,连与李、裴二家一起赶来的亲族都先不去照看,反先下山 八家族长面面相觑一阵。 见了他们诧异模样,武孟脆生生地说道:“诸位族长快请上车,这可是掌门老爷的仙驴,不好让驴老兄久等的。” 八家族长闻言,这才压下心头心思,面有难色地依次上车。 老驴步速不慢,虽说在寒鸦山的险路上如履平地,可这林间晚风也不是好受的,冻得板车上这些养尊处优的大族长们个挨个地吸溜着大鼻涕,连康大厚这位十一兄都不例外。 小半个时辰后,待武孟用令符打开小云雾阵,八家族长这才跟着驴车,进了四季如春的重明宗小院。 康、裴、李三家族长是见过世面的,知道山上本来就是这么个样子。 其他几家族长则是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仙人住的地方不该是漫天仙女的天宫吗? 这算什么?都比不上我家,至少我家那驴住的地方有棚呀! “噤声,都跟我来。”武孟带头领着众人小步入了小院,各家仙师正在一起饮宴,气氛比起他们,可融洽许多了。 “康大厚、李拜见仙师。”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十一兄,”康大宝这回没了好脸色,落下酒杯,“这城主你好好做,做不好就换人做。” 这话算是重得很了,吓得康大厚忙不迭地磕头一通。裴奕也未闲着,又把裴、李两家族长叫来告诫一番。 才不过盏茶工夫,只教训了三家族长,其余人众修理也不理。 就见康大宝一摆手:“武孟,送他们回去。” 八家族长顿时如蒙大赦,退出去后都是满身大汗,下山又要吹一趟风,滋味儿怕是不好受。 武孟这时端来几碗姜汤,言道:“掌门老爷赐的,问你们喝完以后,关系还姜不姜。” 各位族长面色一僵,表情各异,五味杂陈。 “小家子气太重,只望后辈里能挑出个像样的。”康大宝摇头不止,康大厚这个族兄,格局太小,不像个能主事的。 师兄弟们听完哄笑一阵,都没放在心上,凡人的事情再大又算得了什么大事。 便是几家主事都死绝了,也没有蒋青进门装病那下来得吓人。 为了逃顿训斥,他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偏偏没甚经验,只两下便被康大宝识破了,若不是裴奕正好回来可以替他求情,这次肯定要挨下狠的。 康大掌门跟重明宗过往的历届掌门都不太一样。 因为宗里缺人,康大宝成了首位兼任刑堂长老的重明掌门。称不称职不好讲,反正真生气的时候,打起两个师弟来手是真的黑,跟打野儿子似的。 饶是有了裴奕求情,蒋青心头也觉不保险,怕康大宝哪天想起来又给他来一顿,还偷偷发了灵符将袁晋也叫了回来,好给他说好话。 “些许小事,哈哈,师兄莫想太多。喝酒喝酒,诶裴师兄,你杯子怎么空了,莫躲莫躲,两个灵石才五斤的凤血酿,不喝可就太可惜了。来,来,满上满上。”师兄弟中,袁晋算是个好喝酒的,众人也不提什么世情道法,只是单纯为了四人重逢欢饮。 在袁晋的带领下,没多久宴上气氛又开始热烈起来,后面干脆又打发桌上的女眷晚辈离桌。 饮到兴起时,袁晋索性将束发一甩,赤足下席。 他也不顾自己的圆桶身材,开始于屋中空地盘旋作舞,边舞边歌:“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 康大宝手拍大腿,裴奕以案做鼓,蒋青弹剑相和:“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 袁晋大笑着继而喊唱道:“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他乡各异县,辗转不相见。” 一首好好的春闺诗被他唱得慷慨高昂,如同战歌,三人却也不见怪,齐齐低声相和:“他乡各异县,辗转不相见。” 康大宝也干脆解掉束发,端起椀来挥箸高唱:“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入门各自媚,谁肯相为言。” 裴奕嫌击案不够过瘾,一甩长袖,索性直接站上桌来,顿足相和:“入门各自媚,谁肯相为言。” 众人齐声再和:“入门各自媚,谁肯相为言。” 袁晋舞得乏了,又扯上蒋青,两人在屋中相旋,康大宝跟裴奕执手共唱:“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 袁晋蒋青来拉康大宝旋舞,后者吓得忙躲到床榻角落摆手,二人便顺势将裴奕拉走,三人旋舞将空地挤得满满当当,摩肩擦踵,毫不介意。 继而高歌不止:“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 最后康大宝还是没能躲了,被三名师弟抓起来,最后一齐于屋中欢歌乱舞一通,好不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