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清远城。 夕阳西照,十几只形状各异的飞行法器破开晚霞,遥遥而至。 不少人见了口呼仙人、仙人,叩首膜拜不止。 这些大多是乡下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城中土著就很淡定了,该干嘛干嘛。 飞行法器在府衙前的大校场上降落,早有等候的修士领着官员和差人上来,客套寒暄、交接案犯,好一番热闹。 目送押送犯人的兵丁远去,张志远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转身看到康家祈在后面盯着自己。 张志远道:“有事?” 康家祈嘿嘿一笑,凑近了小声道:“看上了就赶紧下手,晚了怕是要被人抢走” 这人长的寒酸,又特别猥琐,还喜欢传八卦打小报告。 张志远跟他不怎么对付,才不相信他是好意提醒,警告道:“别胡说,传出去败坏老子名声,饶不了你” 康家祈很是亲热的搂住他肩膀,怪笑道:“知道你老大不小了,放心,哥哥不会坏你好事儿的?” 张志远一把挣开,冷声道:“跟你很熟么?一边去。” 康家祈再厚的脸皮也有点挂不住了,正要发作,有人喊道:“左旗今晚聚餐,怡红楼,廖队头请客”。 “廖老爷敞亮!” “咱们右旗呢?” “怡红楼都是些庸脂俗粉,要去就去天香楼” “那感情好……” 四下欢声一片,正好化解这边的尴尬,两人不欢而散。 …… 泗水胡同,张府。 张志远换了一身常服,稍作梳洗。慵懒的靠在软榻上,随口应付着大丫鬟晴雨的关心,心里想着事。 康麻杆说的不错,灵窍难得,品貌上佳的女修更是稀缺资源,手快有手慢无,自家年岁不小了,不能再拖。 “二叔在不在家?”,他问晴雨。 晴雨把一盘卖相极好的点心轻放在矮几上,浅笑道:“这是七小姐亲手做了送来,嘱咐奴婢一定要主子尝尝”,然后才回答道:“二老爷早上还遣人送来个西洋钟,这会儿应该在家……要不奴婢派人通禀一声?” “不用”,张志远起身道,“我去找二叔,晚饭就在就在那边用了。” “这么急?”晴雨连忙起身拿了件狐裘,给张志远披上,仔细系好,叮嘱道:“天凉,主子少吃些酒。” 张志远点头出门,早有人备好软轿,由四个身强力壮的男仆抬着,出院向西去。 张家规矩,以灵窍子为嫡支,但五代后没有灵窍子,就沦为旁支,迁出祖地。 张志远和二叔张青山早就出了五服,虽都是嫡支,血脉早就远了。 可两人见面还是像嫡亲的叔侄那样亲近。 张青山拉着张志远看他收藏的西洋物事,只见满库房都是珠光宝气,尤其是一座一人来高的留声机吸引人的眼球。 张青山见他感兴趣,哈哈一笑,从下面拿出一张碟片,让人摇动机括,等有蒸汽从排气孔冒出来,就将碟片放了上去。 碟片旋转,一阵杂音后,悠扬的乐声响起。 “喜欢?喜欢就拿去玩儿”,张青山笑道。 张志远摇头,“怎好夺叔父所爱?” “不过是件玩物”,张青山不以为意,就要让下人打包。张志远连忙道:“有件事还要跟叔父商量” “何事?” 张志远以目示意,张青山看他慎重也严肃起来。 不多久,叔侄二人进入密室,放入灵石,启动【小隔音法阵】。 “小侄这次办差,看了上个人。”,张志远也不废话,直奔主题,“……二叔您看,这事有没有可能?” 听完讲述,张青山神色凝重,沉吟着说道,“这女娃儿是这般品貌,年龄又正合适,盯上的人家怕是不少,我家在这清远府可没什么份量” 张志远知道不容易,听张青山也是这么说,心里发沉,脸上就带出来几分。 “你也别急,我明个儿去打听打听,看这女娃落在什么地方”说着,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露出愧疚的神情,“我是个没本事的,只是苦了你,这么老大了还是个单身” 张志远连忙劝道:“您老这么说就让小侄无地自容了,这身官皮还是您让出来的……” “我都是黄土埋到脖子上的人了,这世职早晚都是你的……且不说这些。”,张青山起身负手踱步,仔细思量:“按你说的情景,这女娃怕是个柔弱重情谊的……那老妪是修士还是凡人?” 张志远答道:“凡人” “既是凡人,那定是她的至亲长辈,这事儿大半要落在此处了。”张青山有了主意,笑道:“父母爱子女为之计深远,我家家世清白人口简单,有世职,有黄籍,志远你又是洁身自好的……怕是没人会注意个凡人老婆子吧?” 张志远拱手道:“全凭长辈做主” “嗯,待我好生谋划谋划”,张青山拈须道。 此事说定,张志远一阵轻松,张青山老于世故,谋定后动,应是有几分把握的。 两人说起婚姻之事,全都是冰冷的利益与算计,图的无非是灵窍二字。 灵窍难得,修士诞下灵窍子的概率要大一些,父母都是修士的概率更高。 所以修行之家,无不想尽办法将灵窍子留在家里,就算是联姻那也要‘等价’交换,除非地位相差悬殊,又或者有不得已的理由。 张家只有这叔侄二人,自然是没有可以‘换亲’的,张志远就一直单着。 什么洁身自好,那都是不得已。 又说起族事。 张青山是族长,张志远是下一代族长,张家嫡支人口数百,旁支数千,事务繁多。 “二叔再受累几年吧!”,张志远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一会就不耐烦了。 “你啊,这个家早晚都是要交到你的……也罢,我再替你看顾个几年” 两人不再谈这些,品着香茗,聊起了风花雪月。 晚餐用罢,张志远告辞出来。 月朗星稀,一片静谧。 他斜靠在软轿上,手扶着额头,忽然记起一事,吩咐道:“先不回家,去坊市。”。 前面掌灯的管事答应了,一行人调转方向,行了两刻钟出了街坊,换乘一架等候在路口的马车。 已是宵禁,马蹄在空寂的街巷回荡,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白天繁华的街市好似一个鬼域。 在这个修行世界,鬼物是极其罕见的,【大明宗法院】不允许鬼物、鬼修存世,十三司衙门有个【阴司】,冥土都在其治下。 一个时辰后,马车驶入位于城东的一处小巷,张志远下了车,让随从原地等候。 提着灯笼,如有实质的阴暗迎面扑来,他感觉到了灵力的波动,循着这股波动来到一面斑驳的墙壁前,在上面敲击数下。 一道光幕浮现,张志远一步跨过,瞬间就站在一个牌楼前。 清远坊。 牌楼上写着三个潦草的大字。 这里修行者坊市,是只有修士才能抵达的地界,远超外面的灵机让张志远舒服的打了个寒颤。 步入坊市置身在一个十字街道上,两侧都是店铺,来往的都是修士。 熙熙攘攘,人声嘈杂,好似从鬼域进入人间。 胎息二层的修为在这里可不够看,张志远收敛起锋芒,埋头赶路。 “一阶灵兽皮便宜出手,道友看看,上好的火狐皮,完好无损……” “一阶上品符篆,名家制作,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这位道友,我看你应堂发亮、满面红光,这是鸿运当头的征兆啊,老朽这里有一份藏宝图……” “南定县叶家招募散修,提供灵地洞府,月俸灵米十斤,还有如花似玉的美娇娘……” “本店新到【小清灵气】一份,先到先得!” 张志远停下脚步,循声看去,见是一家新开的店铺,小二在门前卖力的吆喝,店里已经有不少修士。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进去看看的打算。 修行之始为【胎息】,但真正踏上修行之路的是【练气】。 何谓练气? 人有气,物有气,天地有气,气乃精华凝结、规则投影、灵机荟萃,故称灵萃。 胎息圆满,引灵萃入体,将一身灵力转成法力,才成【练气】。 炼气士延寿一甲子,能驾驭法器,能御气飞行,掌握种种强大的术法,有了些许‘仙人’模样。 而胎息境的修士,不过是有些灵力的凡人而已。 以张志远的资质,此生能修到胎息圆满都在两可之间,练气只是奢望。 他努力过,也尝试过,但残酷的现实告诉他此路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