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应该被挂在阳台上晾干的衣服被整齐地叠好,放在楼清影卧室门外的一张小桌子上。 这张小桌子原先是专门用来放碗筷的，从前的富家千金喜欢独自一人在卧室用餐，她吃完后就会把空碗筷放在门口的桌子上。 现在这张小桌子上放着楼清影的衣服，楼清影随意拿起一件抖开,衣服没有被洗衣机洗后会有的褶皱,而是平整干净。 啊这…… 别墅里只有两个人，楼清影也没有梦游起床做家务的习惯,那做这些事的人就只可能是裴狩了。 怪贴心的。 楼清影和裴狩的互动范围几乎没有重叠的地方,如果楼清影没有主动寻找裴狩的话,他们的见面时间一般只有在用餐的时候。 早餐时楼清影和裴狩道了谢,裴狩简单地点头,没有更多的回应。 但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楼清影的那句“谢谢你,你好贴心”一直在裴狩的脑海里循环播放,像是某种顽固不化的病毒，又像一段格外洗脑的音乐旋律,根本抹除不去,越是强迫自己不去想,它就越是要可恶地跳出来。 裴狩在房间里列物资清单时都写错了好几个字。 他把错别字抹去，到浴室里对着镜子观察自己的样子。 看上去没什么问题。 为了以防万一,他从玉坠里藏着的灵泉空间里拿出了些灵泉水灌了几口下去。 灵泉水的效用很强大,几乎是立刻，裴狩就感觉神清气爽,就连思维运转速度都快了不少。 但无论灵泉水有多么的神奇，它还是没有解决裴狩迫在眉睫的问题。 他重新回到桌面前，开始审视自己的清单，但看了一会之后,他就会心不在焉，莫名其妙地想到楼清影早餐时的用餐状况。 楼清影吃了一屉小笼包，一根油条和一杯豆浆，馒头则一口也没动。 这段时间下来，裴狩基本也了解了楼清影的口味，楼清影不是一个挑食的人，但他偏爱咸辣口味的菜，还很爱吃肉，虽然也会吃蔬菜，但按比例来看，他平均吃五口肉菜才会吃一口素菜。 回过神来，桌上的计时表显示又过去了十五分钟左右。 裴狩：“……” 好气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的几天，裴狩尽力减少和楼清影的接触，但即便如此，那些短暂的接触还是会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裴狩有点心烦意乱。 手机上弹出一个通知，是班级群的，本一批次的录取结果出来了，班主任要求被录取的学生回母校登记信息。 裴狩的第一志愿是江大，他被成功录取了。 他考虑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去一趟学校。 实在是以他现在这种古怪的状态也没办法做其他事，与其在关键的事上掉链子，倒不如去一趟学校看看能不能转换心情。 去学校裴狩就没有开车出门了，他乘公交车抵达 距离学校最近的站台，步行一段路程后就到校。 学校大门顶端嵌着“青城一中”四个大字，走进校内，裴狩遇见了一些同班同学，他们都是来学校登记大学录取信息的。 少男少女结伴而行，一边前进一边轻松地谈笑着，学习任务繁重考试压力极大的高中已经过去，接下来将各自奔赴大学，未来光明，充满希望。 但这希望持续不了太长时间，因为末世很快就要来了。 同学们和裴狩打了招呼，裴狩礼貌的回应，思考再三，尽管知道也许不会被相信，但他还是开口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接下来两个月不要出门，在家里准备好粮食和水。” 他的话被视为一个冷笑话，同学们嘻嘻哈哈地回应： “两个月？难道是要世界末日了？” “诶，别那么有想象力，我们脚踏实地一点，可能会有台风来哦。” “就算有台风，也要不了两个月吧？顶多两个星期。” 裴狩和班级里的同学们不熟悉，他长年独来独往，在班级里几乎没有说得上话的人，更别说朋友了。 在楼家他需要承担仆人的职责，不像其他学生那样回家后也能将大部分时间投入到学习中，但裴狩知道高考至关重要，于是他只能抓住在学校的每分每秒努力，将社交降到零。 所以即便是同窗了几年的同学，他也没有几个熟悉的。 看着同学们的反应，裴狩也知道他们没听进去自己的话。 他也不强求，知道如果言之凿凿的把预知梦和末世即将到来的事详细说明，也只会被他们当成异想天开。 但看看四周，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谁又能相信这个和平稳定的世界会骤然因为丧尸病毒崩溃呢？ 就连裴狩一开始都是不相信的。 他迈开步加快速度往前走，很快就脱离了这一小群体。 耳边飘来逐渐减弱的交谈声，一些女生积极地谈论着要去参加喜爱的明星的演唱会。 “我妈说只要我考上本一就同意我去，为了我的晶晶，我可是拼了老命了！” “你们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帮我抢票啊？晶晶的演唱会门票特别难抢。” 登记的地点在他们原来的教室，高三十班，黑板上用彩色粉笔写着几个艺术大字： 【祝各位同学前程似锦！】 登记信息时，班主任提醒大家：“最近有新的流感，大家都要注意一点。” “不要仗着现在是夏天就一直吃冰淇淋喝冷饮，也不要整天待在空调房里，更不能去水库游泳，大家都是要上大学的人了，更要注意安全，不能因为一时的快乐把自己陷入危险……” 班主任又开始了习惯性的唠叨，学生们听了一会，嬉笑道：“哎呀，夏天感冒？那得是有多弱鸡，老班，你要相信我们的体魄，我们年轻着呢，抵抗力非常好！” 说罢，一个擅长搞怪的学生曲起手臂，展现自己的肱二头肌。 大家 顿时笑作一团。 裴狩却没笑，他面无表情地站在远处，等待填信息。 但他知道，预知梦原本百分之九十的正确率变成了百分之百，末世真的要来了。 几分钟后，轮到裴狩填信息，他在信息记录表上填了江大。 等到都填完信息了，班主任祝福他们：“同学们，大学是一个新的开始，老师祝你们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谢谢老师！” 裴狩看了看他们，又重复了一遍自己之前在路上和那一小群同学们说过的话，毫不意外的又换来了一阵阵揶揄的笑声。 就连班主任都被这个常年孤僻的学生的冷笑话逗乐了，开了句玩笑：“那裴狩有没有推荐的大米牌子介绍一下？老师下班就去买。” 裴狩：“……” 结束后，有同学提议结伴去搓一顿，裴狩拒绝了同学们的邀请，转身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裴狩在公交车上一直翻看各种新闻，很快找到了关于新流感的报道，报道上说流感会导致高烧，头疼，咽喉肿痛等，请患者及时就医，不要当成普通的感冒用免疫力硬抗，尚未感染的市民也要注意等等。 只有零星几篇报道，点击量也都不高。 流感实在是太稀松平常了，所以大家也没有特别重视。 但这和裴狩预知梦里发生的对应上了。 这是第一波感染，影响范围较小，熬过去的会成为异能者，熬不过去的就会变成丧尸。 眼看末世真的要来临了，裴狩囤积物资的速度也快了不少，更加急切。 与此同时，他也在各大论坛上发布帖子，说明末世即将来临的事，然而也一概被打成玩笑。 裴狩一开始囤积物资时感觉并不紧迫，但现在确定了末世真的会来，动作就急切了不少，时间紧迫，他顾不上精打细算，一切都以“快”为要务。 这样一来，他花钱的速度就快上了不少，很快所有的积蓄都清零了。 但还不够。 裴狩有点着急，他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向楼清影请求投资。 即便楼清影不相信他的话，他也完全可以展示他的灵泉空间，看在后者的份上，楼清影大概也会给他一些资金。 裴狩并不担心楼清影会因为灵泉空间对他不利，倒不是相信对方的品行，而是他知道，在末世里，能悄无声息解决掉一个人的办法实在太多了。 第二波大范围感染后，原本可控的局面彻底混乱，各种人性之恶也集中爆发，当秩序消失，生存成为一个问题之后，人类心中的人性就会被兽性压制，做出的事有时候连自己都会感到难以置信。 如果楼清影想做什么，裴狩完全可以趁机…… 但……他的思绪骤然断裂，不愿去想二人反目成仇后的景象。 又来了。 裴狩烦躁的不行，为什么碰上楼清影时总会这样？ 他排除了楼清影拥有迷惑异能的可能性，而且这段 时间里他和楼清影的接触在慢慢减少，问题不出在对方身上，而是在他自己身上。 裴狩问自己：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他的大脑沉默了一会，不仅没有给出回答，反而开始播放楼清影和他接触的片段。 裴狩：“……” 被自己气到。 他深吸口气，决定先把这些细枝末节抛开，找楼清影要投资。 这些富家子弟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类型，他们浸淫在财富带来的特权中，大部分也很精明的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的财富，如果不拿出能真切打动他们的利益，他们是不会轻易松口的。 裴狩是这么想的，他认为，要打动楼清影，必须得有一套完美踩在对方心坎上的说辞。 可惜他不是大演说家，不能即兴发挥，最好提前准备一份发言稿。 他在白纸上涂涂写写的时候，心里一道声音跳出来，跟他说： 不用担心，直接去告诉楼清影，什么都不用说，他会答应的。 裴狩嗤之以鼻：疯话。 他在楼家生活了十八年，已经不会相信童话故事了。 然后他带着一肚子和利益交换有关的发言找到楼清影：“大少爷，我有一件事想和您商量。” 楼清影真的觉得很尴尬。 “大少爷”这个称呼简直尬到让他脚趾扣地，他说了很多次让裴狩不用这么叫他，直接喊名字就行。 就算现在两人比较生疏，那连名带姓的喊“楼清影”也比正儿八经的叫一声“大少爷”来的好啊。 可惜裴狩坚决不让步，说是要遵守自己的职业道德。 楼清影就问他你又没签合同，有必要这么严谨吗？ 裴狩回答说因为没签合同，是临时工所以要更加严谨。 楼清影服了。 说服不了裴狩，只好继续听这个令人脚趾扣地的称呼。 “有什么事吗？”楼清影忍着尴尬问。 裴狩于是开口：“我希望能够得到您的投资。” 他提完要求后开口述说原因，他在网上发过帖子，和同学老师们说过，但都被当成无稽之谈，这次估计也不会例外。 解释完毕后，裴狩顿了一拍，准备在楼清影提出质疑后向他展示灵泉空间。 “哦，这样啊。”楼清影看过剧情，知道裴狩说的是真的，但就算没看过剧情，他也相信裴狩，虽然这个世界的裴狩他不怎么熟悉，但既然灵魂不变，内里的本质也应该不会有太多改变，裴狩就不是一个会信口开河的人，楼清影了解这一点。 “好吧，我同意了。”他掏出一张卡递给裴狩：“密码是123456。” “里面大概有七八千万吧，你拿去花。” 楼清影这段时间把原主留下的资产整合了起来，这张卡里就是他全部的财产了。 趁着末世还没来，赶紧让裴狩都拿去花掉。 要不然等末世来了，这些钱就变成废纸了。 裴狩做好准备面对质疑，有关于利益交换的发言刚到嘴边，就被楼清影这一通操作给弄懵了。 他简直难以置信：“你……相信我的话？” “当然相信，我知道你不会骗人的。” 裴狩手里拿着银行卡，难得有点踌躇。 实际上，既然楼清影都已经把钱给他了，他根本没必要再继续把自己拥有灵泉空间的事和盘托出，没必要多此一举，这是他最深的秘密，能不说就绝不要轻易开口。 然而…… 他这么相信你，你却还要有所隐瞒？ 为什么不行？这是现实世界，又不是什么美好的童话故事。更何况，他裴狩不会忘恩负义，等末世来了，他会尽力保护楼清影，这还不够吗？ 他这么想，也打算这么做，但他看了看楼清影，问了一句：“你这段时间为什么对我态度大变？” 楼清影理直气壮地说：“因为想和你交朋友啊，你没看出来吗？” 交朋友？ 都是成年人了，为了交个朋友直接给出几千万？ 重申一遍，这是现实，不是什么童话故事的世界，哪来这么梦幻？ 裴狩不是很相信，但他也没有反驳，只是简单的点点头。 我只是不想欠他的，我只是按照原先的设想来，这不过是单纯的交易。 “其实我有个灵泉空间。” 裴狩三言两语简单解释完毕，把视线投向楼清影，但楼清影也没有像他料想的那样表现出震惊的样子，更没有提出要他证明，还是像之前那样，挥了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我先出去了？” “去吧。” 裴狩开车离开，一路上不断咀嚼楼清影刚刚的话语，他说话时的神态，手势，语气，像慢镜头一样在他脑海里翻来覆去的播放，等红灯时候都慢了一拍，身后的车辆不耐烦的鸣笛，裴狩才深呼吸，重新聚集注意力。 想要更快速的获得大量物资，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去批发，裴狩之前用自己的积蓄租下了一个仓库，用来掩人耳目，但本市较多的物资种类就快囤积完毕，他得趁末世真正到来前到全国各地一趟，到原产地大量批发购买会更快捷方便。 返程的路上，购物广场附近人山人海，似乎是有个什么明星在表演，场面很热闹。 台上的明星邀请台下的观众和他一起唱，于是观众的歌声就像水波一样层层荡开。裴狩对这些事没兴趣，他从来不追星，也不知道星有什么好追的。 明星明星，都说是星星了，人再怎么追也不可能追到星星，所以为什么要白费力气？ 他就很不理解。 他回到别墅，把车在车库里停好，手机频繁地振动了起来，裴狩拿出来一看，是那个之前说要去参加演唱会的女同学，她在班群里转发了很多演唱会的实拍，对那个叫“晶晶”的明星赞不绝口。 【演唱会结束了，但晶晶的样子还在我脑子里，根 本抹不掉！啊啊啊都来看我们家最好的大明星！】 班群里很快就有同样喜欢“晶晶”的同学热情的讨论，裴狩没点开视频看，也没去看同学们的讨论，他直接设置了消息免打扰。 大明星？ 不感兴趣。 但那位女同学发的消息让裴狩不由得思索起来。 【晶晶的样子还在我脑子里，根本抹不掉！】 裴狩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参考一下，因为他也遇到了类似的问题： 楼清影的样子在他的脑子里根本抹不掉。 这太奇怪了。 虽然原因可能不尽相同，但或许可以稍微参考一下？ 晚上也没什么事，裴狩订完机票后想了想，还是把班群里的消息免打扰关闭了。 他一条条信息看过去，大部分是羡慕和赞美，没什么用，少部分是和那位女同学共鸣，打了一大段的字说明那个叫“晶晶”的明星在他们心里的分量。 都没什么用。 他正要把消息免打扰再开起来，就有一条新消息弹出来： 【晶晶的全名是什么啊？我刚看完演唱会现场片段，现在满脑子都是她，有没有哪位愿意介绍一下她，我真的很需要。】 底下热情回应，给她安利这个明星，并且说明：【我当初也是，看到她第一眼我的心脏就被击中了，念念不忘好几天，好不容易熬到放假，回家火速查了她的资料。】 【为了晶晶我什么都愿意做的！为了去看她的演唱会，我硬是苦读一年把本一考到手，就是为了让我妈同意给资金！】 裴狩呆住了。 他满脑子都是楼清影，楼清影的样子在他脑子里根本抹不掉。 愿意为了楼清影做一些根本没必要的事，甚至连本不需要说出口的灵泉空间都告诉他了。 所以……他也……追星了？ 前不久还对粉丝的追星行为嗤之以鼻的裴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