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将卡钦斯基家的具体位置告诉了希尔后,便由希尔这个地头蛇在前面带路,希尔当年为了在慕尼黑混口饭吃,几乎把整个慕尼黑的街头巷尾都走遍了。 然而希尔也很久没有踏足这片土地,他带着路明非一路边走边打听,穿过那一条条狭窄巷道,终于在黄昏时分来到了街角一家低调的餐厅门前。 这是一家陈旧却显得温馨的餐厅,门口的招牌已经因为风吹日晒而略显褪色,透过窗户,路明非看到里面位置不大,也没有顾客用餐,但装饰却十分用心。 小小的空间内,一盏黄铜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桌椅间还摆放着几株生命力旺盛的绿植。 一个少女正忙碌地打扫着桌椅,她动作麻利,清秀的面容在柔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专注,那双因岁月的困苦而略显粗糙的手,将餐厅打扫得一尘不染。 路明非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有些泛黄的照片,仔细对照着照片背面写的地址,又抬头看了看门上的招牌。 他确认了这里正是卡钦斯基曾提到的那家店,而照片上的少女也正是此刻在打扫餐厅的那位。 “走吧。”路明非低声对希尔说道,随后推开那家餐厅的门,门上的铃铛在门被推开的瞬间发出一声清脆的叮铃,仿佛在欢迎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 “欢迎光临!”少女听见铃铛的响声,立刻放下手中的抹布,脸上绽放出一个热情的微笑。 路明非和希尔两人互相对视,眼中流露出些许犹豫,他们心中早已在来的路上酝酿好的话语,但在这温馨而静谧的氛围中突然显得格外沉重。 难道他们真的要直接告诉她,我们是你爸爸的朋友,我们这次来是带来你爸爸的死讯的吗? “几位客人想要吃点什么?我哥哥昨天刚打到一头野猪,可以为你们提供酱猪肘,还有烤猪肉!”少女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奋,她对能够有客人上门而感到十分开心。 “还有其他的吗?”路明非随口问了一句,心思却仍停留在该如何开口上。 “还有香肠……现在物资比较紧缺,所以我们餐厅能提供的就只有这些……”少女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脸颊也微微泛红,似乎对自己家餐厅的困境感到些许羞愧。 路明非和希尔再次互望了一眼,他们在前线早已听闻普鲁士因英国的经济封锁而物资匮乏,但如今切身体会到连一家餐厅都几乎无食可卖的窘境,仍不禁心生感叹。 “那来两个酱肘子吧。”路明非说道,心中觉得实在不忍让这位热情的少女再尴尬下去,况且他们一路赶来确实也饿了。 他伸手摸了摸口袋,里面装着几千马克,算得上是一笔不小的款项,其中大部分是威廉皇太子在他休假前给的奖赏。 虽然在战场上他几乎没花过什么钱,但积攒的津贴并不算多,毕竟普鲁士士兵的津贴在各国中是出了名的低,他刚入伍时每天仅有075马克的津贴,后来当上了军官,津贴才略有提高,可当上军官的时间并不长。 “好的,请坐!”少女闻言,欣喜地帮路明非他们拉来椅子,热情地示意他们落座,她脸上的笑容此刻比店内那盏温暖的灯光还要明亮几分。 “妈妈!有人要两个酱肘子!”少女兴奋地朝餐厅后厨喊道,声音中带着无法掩饰的喜悦。 “知道了……咳咳咳……”后厨传来一个虚弱的女声,同时还伴随着一阵止不住的咳嗽声。 “客人放心,我妈妈只是有些小感冒,她已经做好了防护措施,食材绝对没有问题!”少女听到后厨的咳嗽声,连忙走到路明非他们面前解释,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安的红晕,似乎害怕因为母亲的身体状况而失去这难得的生意。 “你哥哥呢?不是说这家店是你哥哥在经营吗?”路明非看着餐厅内的冷清景象,心中渐渐明白为什么这里显得如此萧条,他忍不住开口询问。 “我们家没有那么多钱来购买食材,所以我哥哥每天都要到城外的山上去打猎,要很晚才能回来,没时间经营餐厅。”少女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委屈,眼角闪烁着泪光,仿佛那些压抑已久的情感随时会决堤。 “抱歉客人,我身体最近有些不舒服,但请放心,食材绝对干净,这根香肠算我们赠送的。”就在此时,一位戴着口罩的妇人端着一个餐盘,步履蹒跚地走到路明非他们的桌前,她放下餐盘时,微微颤抖的手和额头上渗出的冷汗无不透露出她身体的虚弱。 餐盘上,两个色泽诱人的酱肘子散发出令人垂涎的香气,旁边还放着一根熏香肠,虽然看起来简单,却充满了家庭的温情。 妇人将菜放好后并没有立刻回到后厨,而是和少女一起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路明非他们,她们的目光中带着一种恳切和期待,她们想要用尽全力为这为数不多的客人提供最好的服务。 “吃吧。”路明非对希尔轻声说道,心中因为卡钦斯基妻子那病态的模样而满是复杂的情感,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将卡钦斯基的死讯说出口。 就在这时,妇人的目光突然被路明非和希尔的军装吸引,她走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问道:“我看你们穿着军装,是刚从前线回来休假的士兵吗?你们知不知道凡尔登的情况怎么样?我丈夫也是军人,他前两个月来信说去了凡尔登,但到现在都还没有新的消息……”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好像在竭力控制住内心的恐惧。 路明非和希尔闻言,拿着刀叉的手瞬间僵住了。 “我们其实是卡钦斯基的……”路明非鼓足勇气,准备趁此机会将之前准备好的话说出口,但就在这时,餐厅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将他的话打断。 “特么的,臭小子连我卡夫曼的钱都敢不还!给我打!”餐厅外一大群人围着一名背着一头野猪的少年拳打脚踢。 少年放下野猪开始顽强抵抗,他的瞳孔发着微弱的金光,一连打翻了两三个壮汉,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被按在地上爆揍,额头都开始流出鲜血 “哥哥!” “卡尔沃!” 少女和妇人几乎同时惊呼出声,少女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她不顾一切地冲出餐厅,奋力推开那些围殴少年的壮汉。 “放开我哥哥!”她声音嘶哑,直接将压在少年身上的一名壮汉一把推开,她的力气居然比一般成年人还大,尤其是少女眼中的凶狠和决绝,让周围那些壮汉也不禁愣了一下。 妇人见状,立刻转身回到厨房,抽出一把菜刀,握在颤抖的手中,随后她也冲了出去。 “哼,小子,我限你三天内把钱还上,否则就拉你妹妹和妈妈出去卖!”那群壮汉中一名穿着燕尾服,头戴礼帽,带着金丝眼镜的男子冷笑着走上前,抬起手杖指了指地上的野猪,傲慢地说道,“把这头野猪带走,算是利息。” 他话音刚落,正准备转身离开,突然感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在他身上,紧接着,一把冰冷的手枪被直接塞进了他的口中。 “你特么的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路明非声音低沉,充满了压抑的怒火,他的眼睛此刻如黄金般闪耀,目光中透出一种令人胆寒的杀意。 男子看着眼前这张暴怒的脸,顿时吓得浑身发抖,膀胱不受控制地松弛,尿液顺着他的裤腿流淌下来,滴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老板!!!”那群壮汉看见自家老板被路明非拿枪威胁,纷纷惊呼出声,刚想上前将路明非拉开,但当他们看到路明非那黄金色的瞳孔时,顿时感到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吓得连动都不敢动。 那瞳孔中满是杀意,如同死神的注视,让他们感觉自己下一秒便会命丧黄泉。 路明非冷哼一声,将手枪从男子嘴里拔出,紧接着用枪托狠狠砸在他的头上,将他直接砸晕在地,男子无力地瘫倒在自己的尿液中。 解决掉男子后,路明非没有任何犹豫,迅速一个箭步冲入那群壮汉中间,动作如同闪电般迅猛。 他每一脚都精准地踹在壮汉们的要害处,那些壮汉纷纷被踢飞,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发出痛苦的呻吟。 尽管路明非此刻怒火中烧,但他依然保持着理智,没有选择杀人,如果他真的动了杀心,这些人恐怕在十秒钟内就会全部毙命。 但他很清楚,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开杀戒不仅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还会给卡钦斯基的家人招来更大的灾祸。 不远处,两名普鲁士警察听到这里的动静,立刻赶了过来。当他们看到眼前的情景时,顿时被吓得不敢动弹。 “你们两个,把地上这些家伙全都带走,别让我再在这附近看到他们。”路明非看了那两名警察一眼,冷冷地命令道。 “是!”两名警察被路明非身上那股肃杀之气震慑住,丝毫不敢违抗命令,立刻开始将地上那些壮汉连同那名已经昏迷的男子拖走。 他们之所以如此听话,除了因为路明非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场,还有他胸前那枚闪亮的功勋勋章。 等到那些壮汉被警察拉走后,妇人立刻跪倒在地上,紧紧抱住躺在地上的少年,泪水一滴滴地落在少年的脸上,她声音嘶哑,带着几分绝望,“卡尔沃,不治了……妈妈不治了……” “哥哥……”少女声音颤抖,眼中满是泪水,她跪在母亲和哥哥旁边,轻轻地呼唤着。 少年勉强睁开眼睛,尽力挤出一个安慰的微笑,他拍了拍妇人抱着自己的手,声音虚弱但坚定,“妈妈,我没事。” 他慢慢地站起身,尽管身体摇摇欲坠,但他依然强撑着站了起来。 少年走到路明非面前,微微鞠了一躬,语气中带着感激和敬意,“谢谢你,帮了我们。” 路明非看着眼前这个与卡钦斯基有七分相似的少年,心中的杀意逐渐消退,眼中露出一丝感慨。 “不用谢,我是你父亲的战友。” 少年听到“父亲”二字,眼中立刻闪过一丝希望与焦急,“我父亲?他现在怎么样了?为什么这么久都没一点消息?” “先进去再说吧……”路明非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沉重。 当所有人都重新回到餐厅后,路明非从怀中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神情沉重地开口说道。 “我们是卡钦斯基的战友,他在连队里一直照顾我们……也是为了救我们,他才牺牲的……”路明非的声音低沉,眼中闪烁着悲痛的光芒,完全没有了刚才杀神般的气势, “他临终前的愿望,就是希望我们把这张照片带回给你们……” “父亲……”少年看着桌上那张泛黄的照片,眼眶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瞬间滑落下来。 妇人和少女也沉默着,泪水无声地流淌,仿佛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都变得无比静默,只有那份刻骨铭心的痛苦在空气中弥漫。 “你们是怎么招惹到那些人的?”过了许久,路明非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他原本想着把卡钦斯基的死讯告诉他的家人,然后留下口袋里的马克离开,但现在看到卡钦斯基的家人正陷入困境,他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离去。 “我母亲前段时间得了重病,但家里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又一直联系不到我父亲,所以只能去找那些鱿太人借贷。”卡尔沃声音低沉地说道,话语中充满了无奈和自责。 “后来国内的物资越来越紧张,原本餐厅的生意就比较差,现在来吃东西的人更加少了,而且我们连食材都买不起,只能靠我每天去城外打猎来获得食材。” “我母亲的病现在也没好,依然需要一大笔钱……”卡尔沃的声音逐渐变得微弱。 路明非能感觉到一种名为生活的庞大压力正无情地压在少年单薄的肩膀上。 “你母亲的病还需要多少钱?”路明非问道。 “大概还要一千多马克……”卡尔沃的声音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奈,这笔钱对他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 “一千马克吗……”路明非喃喃自语,手伸进口袋,摸了摸里面的三千马克。这笔钱足够支付卡钦斯基妻子的医疗费用,剩下的也足够他们一家度过一段时间的难关。 但路明非的眉头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他突然想到,一战结束后,普鲁士将成为战败国,面对巨额的战争赔款,普鲁士政府会疯狂地印刷钞票,这将导致马克迅速贬值,变成一堆废纸。到那个时候,卡钦斯基的家人该如何生存下去? 路明非的脑海中飞快地思索着,他必须找到一个更加稳妥的解决办法,确保卡钦斯基的家人在未来不会再陷入困境,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可以让他们远离战后的混乱和贫困的好去处。 “卡尔沃,如果我说我能出钱给你母亲治病,但是你们要去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你愿意去吗?”路明非沉声问道,眼神中带着一种坚定和决绝。 “真的吗!愿意!无论去什么地方我都愿意!”卡尔沃听见路明非的话,整个人激动得站了起来,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我知道了,还有一个问题,刚才那些人很有钱吗?”路明非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那些人很有钱,附近很多人都去找他们借贷,他们是一个组织,几乎全国各地都有他们放贷的身影。”卡尔沃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种隐隐的愤怒和无力,他知道自己和母亲只是那些人的猎物,他们的存在只是为了榨取最后的一丝价值。 “我明白了。”路明非冷冷地说道,目光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芒。 “希尔,我有一个任务交给你,去搞四张去美国的签证和船票,钱不是问题。”路明非将口袋里的马克全塞进希尔的手里,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知道了,少尉先生。”希尔点了点头,作为曾经的地头蛇,他知道该去哪里寻找这些资源。一些灰色地带的门路,他依旧清楚。 “卡尔沃,你带我去找那些人的总部。”路明非没有再多言站起身,准备立即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