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看到站在他身后,面带微笑的黎珩之后,他瞬间瞪大了眼睛: “大老爷?!” 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失礼至极,戴大光咽了咽唾沫,也顾不上手中的马料了,当即双膝一软,跪倒在了黎珩的跟前: “小的该死,惊扰到大老爷,还望大老爷恕罪!” “不必如此拘礼,你方才唱的有点意思。” 黎珩笑了笑,示意他起身。 “乡野小调,粗鄙不堪,污了大老爷耳朵,实属罪过。” 虽说是这样说,但是见自家主公并没有怪罪,戴大光也暗松了口气。 黎珩扫视了一圈,见这马棚空旷,除了戴大光和军马之外并无他物,遂问道: “就你一个?其他人呢?” 虽然这处马棚中饲养的只有他和军中主要将领的十来匹坐骑,但马夫却是按照二比一配备的,也就是两匹马便配备有一名马夫。 “这几日大家都按照大老爷的吩咐各自修缮关墙,他们都受人请托前去帮忙了,小的在军中无甚亲故,便将马棚里的活全部包揽了下来。” 戴大光低眉顺目的回禀道。 黎珩对此不可置否,只是转头看着这些军马: “干得不错,这些马都照料的很精神。” “小的不敢居功,老爷的这些坐骑皆是千里挑一的良驹,每匹一天的食料配额便有干草一捆,豆料五升,精贵的紧,吃得好,自然长得膘肥体壮。” “行了,你这小子明明出身乡野,怎么学得一身的油腔滑调。” 见戴大光满脸堆笑的模样,黎珩摇头笑骂了一句,此时他受戴大光之前跑调的歌声影响,心中那股烦躁之意也去了六七分。 “大老爷说的极是。” 面对黎珩的调侃,戴大光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躬身垂首的应是。 “那这些马你便辛苦辛苦好好照管吧。” 说罢,黎珩便带着一众亲卫转身欲走。 “大老爷!恕我斗胆,军中人都在传这次栖霞军来了好多人,比咱们人还多,我想每日我伺候这些马都得吃这么多料,火头军炉灶里的火也一直未熄灭过,那么比咱们人都多的栖霞军一定要吃更多的粮食。” 戴大光见黎珩要离开,急忙紧走两步,绕到黎珩身前跪倒,语速极快的说道: “就算再强壮,一天不吃饭,人就没力气,若是咱们能将他们的粮道断了,一定能很快击败他们!” 他话说的朴实,但可以看出,这番话确实是经过他仔细思虑过的。 但断粮之计黎珩又怎么没想过呢?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己方硬实力不如人,自然想尽办法从其他方面找补。 这断粮之计曾经他在凤竹之役时便亲自上手执行过,烧了柳氏大军的一处重要粮仓。 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自家军中斥候远不如栖霞军,自己又没有水军,想要断对方的粮道无异于痴人说梦。 黎珩垂眸望着跪倒在身前,一脸认真的戴大光,露出一抹笑容,刚要开口,便有一亲卫急急忙忙进来: “主公,杜洪大人传来急报!” “拿过来。” 黎珩闻言立即敛了面色,沉声喝道。 那亲卫急忙呈上急报,黎珩接过信笺展开迅速浏览了一遍,随即脸色阴沉如墨: “传令全军,加速修缮工事,将所有斥候都洒出去,务必查清敌情!” 戴大光在一旁跪伏着大气不敢喘,从大老爷的口气推断,他心知定是出了大事。 “你且继续照顾好这些马,切勿懈怠。” 黎珩瞥了一眼还跪在那里的戴大光,也没了和他继续谈话的心情,撂下这么一句嘱咐,便带着一众侍从匆匆离去。 “小人恭送大老爷!大老爷慢走!” 望着大老爷远去的背影,戴大光心中惴惴难安。 黎珩接到的军情中明确的写着,郝磐在长鸣原中伏惨败之事。 不仅他本人受了重伤昏迷不醒,率领的一万大军也被击溃,四散奔逃,全军上下只余百余残兵在杜洪部的接应下正在向落雁关退来。 而那股设伏的栖霞军则趁胜追击,紧咬着杜洪郝磐二人撤退的路径,直逼落雁关而来。 接到这个消息时,黎珩简直不敢相信,此前他可是很看好郝磐的,其人作战勇猛,兼有谋略,此次征伐之中也屡立战功,若非如此,他不会就这么简拔郝磐为一路先锋主将。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竟然败的如此干脆利落,这实在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知道此前轻易击败沙征乃是侥幸之事,已经尽可能的高估对方的实力了,可结果依旧大大超出了预期。 也是,项家再怎么样也是隗江传承了数百年的三名门之一,能和其他两家抗衡这么多年,麾下自是有不少豪杰效忠,堂堂正正的交手己方这点底蕴自然是不能与其相比的。 不论他现在有多懊恼,郝磐等人已经折戟,再怎么愤懑懊悔也于事无补了。 既然无法挽回,那就只剩最后一条路,坚守落雁关,自己亲自出手想办法将这支袭来的栖霞军啃下来! 随着一项项军令的发出,整个军营顿时陷入了高度紧张的氛围中,所有士卒都进入备战状态,连夜加固军寨、挖掘壕沟 而另外一边,匆匆向北撤退的杜洪部中,在长鸣原中伏受伤昏迷的郝磐终究是苏醒过来,在旁人的提醒下,他已经知道了眼下的处境。 主公交给自己的兵马被一战尽丧,且兵败后,还要靠着杜洪援手才逃出生天,这个现实,让前几天还意气风发的他大受打击。 躺在军卒抬着的担架上,郝磐愣愣望着天空,他的脸颊因为失血显得格外苍白,嘴唇也泛着青紫色,毫无往日英武之姿,反倒像极了一个病痨鬼。 他现在只要一闭眼,仿佛就能听到长鸣原之战中己方将士死亡的哀嚎声,脑海中不停地浮现出一幕又一幕惨烈至极的画面。 这孩子,心气泄了啊。 杜洪望着他这副颓废样子,心中微微叹息了一声。 这个年轻的后辈,心中所想,杜洪自然是知道的,从顶峰跌落的感觉是不好受,但世事本来就是这样,哪有万事都合心合意的? 不如说,郝磐能在这次征伐中崭露头角,一路顺风顺水到现在才是奇迹。 这也算是磨炼吧,只有靠自己渡过去,未来前方才会是一片坦途。 只是也不知道主公会如何处置他们,郝磐的兵败丧师之过不谈,就连他自己此次也有可能吃挂落。 临行前主公曾有言,让他们二人守望相助,万事以稳妥为上。 可如今郝磐在长鸣原中伏,自己被那小股栖霞军残部拖住,事前毫无察觉,若非最后他派出了马队前去探查,恐怕现在郝磐早已经成了孤魂野鬼。 此前主公本来就对他有所忌惮,这次若是主公有意怪罪,他是脱不了干系的。 想到这,杜洪又是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