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的义学乃是初代始祖所立,原是为族中那些贫穷到请不起西席的子弟开办的家塾。 学中的花费均来自于族中捐献,族中有官爵之人按照官爵大小供给银两。 但实际上,基本上都是宁荣二府出钱。 宁国府作为族长一支,更是出大头的那一家。 所以贾敬管族学的事是名正言顺的。 他前脚答应了贾璋,后脚就去了族学。 为了打贾代儒他们个措手不及,贾敬并没提前通知他们这件事,只悄悄儿地带着家丁道童过去了。 却说这族学里头,在宁荣二公在世时,虽没教出来什么举人进士光耀门楣,但却也有进学的秀才。 学里子弟或许会有些纨绔,但最多不过是去斗鸡走狗、唱曲呼卢,绝没有眼下这般污糟龌龊。 甚么契兄契弟风流妩媚,甚么赌钱吃酒保媒拉纤,在这族学里面竟是人人皆知,人人不言。生怕露出风声,丢了手头的一两月例。 族学的先生贾代儒虽有秀才功名,但为人最是迂腐。他年纪又大了,精力不济,时常上课上到一半就回家休息。 他走后,就把学里的事情交给孙儿贾瑞来管。 而这贾瑞又最是个图便宜没行止的人,每在学中以公报私,勒索子弟们请他1。 对那有权有钱的,又百般奉承,一味由着对方胡闹。他这个监学不但不去管束他们,反倒跑去助纣为虐,只为了挣那么几l两碎银。 贾敬过来的时候,代儒不在学里,他正好把这些污糟看了个全! 原来代儒今天早上头晕,业已请假回家。 在他离开后,本应管理学生的贾瑞只翘着二郎腿津津有味地读他那本包了《论语》书皮的香艳话本。 至于学生们喧嚷吵闹、挤眉弄眼的事,他只混当没看到。 管束学生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贾瑞可不会干。 倒是收学生贿赂,帮他们遮掩犯错的形迹是个不错的差事…… 贾敬在窗外冷眼看着,只见这学里乌烟瘴气,拢共也没几l个认真读书的人。 更可恨的是还有几l个油头粉面、作态娇柔的小学生在抛媚眼,贾敬用脚指头想,都能想清楚他们是在做什么。 在一个服饰鲜明的子弟摸上另一个学生的大腿时,贾敬终于受不了了。 他一脚踹开了大门,冷冷地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贾瑞见贾敬像土匪般闯进来,直挺挺站起来,怒气冲冲地道:“你是谁?竟这样无故闯我们贾家的私塾!你不怕去吃牢饭吗?” 一旁随侍的道童被贾瑞这般不客气的话气笑了:“我们老爷是宁国府的敬大老爷!身为宗族尊长,难道还不能来家塾看看吗?” 贾瑞听道童这样说,连忙观察起贾敬来。 此人的眉眼确实很像珍大哥和蓉哥儿…… 只可惜蓉哥儿不在学里读书,蔷哥儿今天也 。” “既然都有赚钱养家的本领了,就不必在学里继续念书了,省得勾坏了其他的子弟。” 族学里面的人听了,大多都被唬得胆颤。 尤其是那些既家贫又犯错的,更是惊心。 暂且不提自家请不请得起先生,只说学里茶饭都是现成的,还不用束脩,更有一两的月例领……这些好处,又有谁舍得呢? 当即就有人呼天喊地地求饶起来。 反倒是那些没犯错的贫寒子弟,心中暗暗欢喜。 譬如说贾芸、贾蓁等人,他们这些人在学里上了几l年学也没学出来个什么,早就在纠结到底是继续在学里混那每月一两的银子,还是舍了这里出去谋生了。 毕竟,以族学的风气与六老太爷的教学水平,他们基本上是没有什么进学的可能的。 如今东府大老爷管了族学这一摊子事,如此声势赫赫,连六老太爷的面子都不给,想来也是下定了决心要整改族学了。 既如此,倒是可以在学里继续煎熬些时日。 说不定学风清正后,自家就中了呢。 贾敬的做法也确实没有让这些子弟失望,他说要把人撵出去就是撵出去。 而且他不但撵了这些不上进的子弟,还把六老太爷也给撵出去了。 他跟贾代儒说,若是好生离开族学,还会给他块田土养老。 若是不听他的,百般胡闹,大不了对簿公堂,到时候看谁名声扫地。 贾代儒早已经是黄土埋脖子的人了,哪里在乎什么名声? 可问题是他还有个孙儿贾瑞,若是真把宁府得罪透了,等他没了后,瑞哥儿又该怎么办呢? 因此只得委委屈屈地答应了贾敬给他安排的未来。 亲戚们也有找上门哭诉的,但是贾母在贾璋的提醒下根本就不见他们。 除了老太太之外,宁荣二府文字辈、玉字辈的全都是贾敬这个文字辈长兄的后辈,又有谁会为那外八道的亲戚去反对贾敬呢? 族里倒是还有几l个和代儒同辈的太爷活着,可是他们的关系还没有代儒和宁荣二府的关系亲近呢。如今代儒本人都屈服了,他们还去作兴唱戏作甚? 在处理完了贾代儒祖孙和学里蛀虫后,贾敬就跑回玄真观了。 而恢复族学秩序的事,则被贾敬交到了贾璋和贾蓉叔侄二手里。 这事情倒也不难办,无非是请位新先生,再订立些严格的学规罢了。 这先生是好请的,贾璋进学后有了不少秀才同年。 他只按照他之前给贾琮找西席时的标准,找一位年纪稍大、学问扎实又囊中羞涩的先生也就是了。 反正不管是谁,学问都是比贾代儒好的。 学规也好办,京中有好些家名声不错的私塾,把他们的学规照搬过来,再在外头聘上几l位老童生做督学也就够了。 至于学生们会不会故态复萌,先生们会不会被收买…… 想来 经过贾敬这一遭,那些家里有钱的纨绔大抵也不想来族学念书了。 余下的人惧怕贾敬的威严,至少也能老实个一年半载的。 更重要的是,贾代儒被开除了。 贾璋之前不好管族学,无非是不好弄贾代儒这位辈分奇高的六老太爷。 除此之外,学里这些念书的玉字辈乃至草字辈的子弟,他又有什么不能处理收拾的? 先生若被收买了也好办,左右不过是开除了事,哪里会像贾代儒在族学时那般束手束脚? 族学步入了正轨,宁国府也和胡家顺利定亲了,贾家总算是否极泰来了。 倒是西宁太妃,算计不成心里不爽,万分恼恨贾珍放他们家的鸽子的行为。 可是这件事情涉及义忠亲王的私生女,是绝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 因此西宁太妃除了暗暗排挤贾家女眷出气外,也做不了什么别的。 毕竟贾母也不是好惹的人,在北静太妃的寿宴上,她把西宁太妃的嘲讽全都怼了回去。 且不说贾蓉是宁府的孩子,就算贾蓉是荣府的孩子又怎样? 贾母自问自己没有任何对不起西宁王府的地方。 反倒是西宁王府屡次三番地算计,才是真的不要脸皮呢! 若不是为了不被卷入政斗之中,贾母早就撕破西宁太妃的假面了,哪里还会如此隐忍? 贾母才不怕西宁太妃,这女人除了给贾家女眷甩脸色外,还能有什么新鲜的手段? 大家都是超品的诰命,西宁太妃难道还敢和她鱼死网破吗? 当然,贾母的烦恼很快就被好消息冲散了。 湘霓丫头有喜了。 贾琏对此事简直就是欢天喜地,贾璋也拍了拍贾琏的腰,调侃道:“恭喜二哥,二哥以后就等着孩子孝敬吧。” 贾琏美滋滋地大包大揽道:“璋哥儿且放心,等你小侄子或小侄女出生后,我保证教育他孝敬你这个叔叔的。” 邢夫人在得知继子媳妇怀孕后,倒是不大畅快。 她在心里许愿,老太太和老爷可别有了重孙孙子就忘了她的儿子啊! 王氏嘀嘀咕咕的小话也让邢夫人心烦。 瞧瞧她那个妯娌说得什么话,什么史湘霓是老太太的侄孙女,等她生了孩儿后,璋哥儿就要退一射之地了云云。 真是让邢夫人不堪其扰。 她当然知道王氏就是在挑拨离间。 她若是真害了琏儿媳妇,才正合了王氏的心意呢! 可是人这种生物并不理智,邢夫人能做到不去磋磨儿媳,但还是忍不住说些酸话…… 不过没过多久,她就恢复正常了。 一来,老太太和贾赦在欢喜了几l天后,依旧待她璋哥儿如珍似宝;二来,璋哥儿貌似也很期待小侄子小侄女;三来,琏哥儿那孩子不知道从哪里来淘换出来成色极好的烧蓝金锁孝敬她…… 为了让儿子高兴,爱财如命的邢夫人连儿子花钱给琮哥儿请先生,悄悄给迎春每月贴补脂粉银子花用的事都没反对。 更别说做一个表面慈祥的祖母这种不用花钱的事情了。 而且她也不傻,哪里看不明白琏儿送她东西的意思呢? 被婆母免了请安的史湘霓对此一头雾水。 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婆母昨晚财神入梦,心情大好,这才要她也跟着沾沾喜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