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北川秀醒来时发现自己是睡在房间里，但他的记忆断点却是在电脑桌前。 他记得昨晚一开始是和三名弟子一起在电脑前码字，但后面的记忆就愈发模糊了。 想了许久实在想不起昨晚最后发生的事，他索性不再去回忆，直接起身往屋外走去。 才出房间，北川秀便嗅到了一股浓郁的饭菜香味，来到饭厅，梦子正扎着围裙挽着发髻制作早餐。 饭厅餐桌上还摆着三份用过的碗筷，看来麻生真由美三人已经吃完早餐离开了。 听到外面的动静，梦子一边制作料理一边高声问道：“秀君，你起来了吗？再稍等一下，早餐马上就做好了哦” “好嘞。”北川秀倚着厨房门偷看梦子忙碌的背影，感觉此时的场景很有家庭的温馨感，不禁轻笑了一声。 一转眼，穿越到这个日本国都快两年了，刚成为“北川秀”时，他还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每天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生存下来。 到现在，终于有了自己的大房子和车子，家里有小娇妻，外面还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文学事业也在蒸蒸日上。 他很珍惜这样的小日子，也愈发坚定地决定要在这条文学之路上走得更远更高！ 就在北川秀出神思考的这一会儿功夫，梦子便端着热气腾腾的早餐走了出来。 梦子知道北川秀吃不惯日本本土最流行的蛋包饭和刺身料理，便按照他的喜好制作了肉馅煎饺和味增汤。 金黄色的煎饺看得北川秀食指大动，他前世最喜欢的早餐便是锅贴和炒面，可惜这两样餐点在日本根本找不到，日式炒面都喜欢用乌冬面，那种滑腻腻的口感他接受不能。 “真由美他们已经走了吗？”北川秀夹起一个煎饺吹了口气，立即往嘴里送去，溢出的汤汁差点让他烫掉了舌头，“哇，烫烫烫！” “是的，天才亮，他们简单吃了早餐就走了，说是要赶紧把新写的稿子拿去给玲奈姐过目，真是努力呢。” 梦子哭笑不得的掏出手帕帮北川秀擦了擦嘴角，随后起身去盛饭， “刚出锅的煎饺很烫的，你慢点吃呀，我给你盛点米饭。” “唔嗯。”北川秀没想到这三个家伙比自己还急，从“工作狂”属性这点看，师徒四人倒是一脉相承了，“随便他们吧，早点给斋藤看也好，毕竟刊登前肯定还要再修改个十几次。” 梦子抿嘴笑了笑，将盛好的白米饭递给了北川秀，她在河出书房实习时就发现了，大部分作者的稿子都不可能一次性通过，草稿和最终品之间往往还有十几份废稿—— 因此编辑们无比头疼那些喜欢拖到截稿日才送稿件来的作者，万一稿子不行，两人得一起熬夜加班赶稿！ 像北川秀这种逢稿必过，甚至不需要编辑费心费力催稿的作家，简直就是出版社和编辑部的最大福音，放到市面上得被人抢红眼为止。 北川秀端起饭碗扒拉了几口，他其实很不能理解日本人把饺子当配餐，然后和白米饭一起吃的行为。 在他的印象里，带汤饺子就是汤食，干饺子就是蘸醋和蒜泥吃的小吃，煎饺就是早点，哪有当菜吃的！ 不过在日本呆了一阵，耳濡目染之下，吃着吃着，竟然觉得煎饺配饭也不错！ 人啊，果然是一种容易受到周围环境影响的动物！ 难怪《伊豆的舞女》破圈后，在当地政府和旅游社的各种营销下，一大群游客就慕名跑去了伊豆，不少人还特意去了中提到的天城山和温泉宾馆打卡。 他们是不是真的看过原著，北川秀也不清楚，但这些人是真跟风给伊豆市创造了不少经济收入！ 年前伊豆市的知事还特意打了电话，希望北川秀能出任伊豆的旅游文化大使——不用他做任何工作，逢年过节写点旅游游记，然后在互联网上多帮忙宣传下伊豆的美景美食即可。 北川秀本来是不打算接这种副业的，但伊豆那边一开口就是一年1000万円的签约费，还承诺会将《伊豆的舞女》作为伊豆市力推文学书籍来宣传。 考虑到这个月就是诺贝尔文学奖的提名人推荐期，为了保险起见，北川秀还是应承了下来，让《伊豆的舞女》在本土更出圈，更火一点。 吃早餐时两人又简单谈论了下互相的工作情况，随后便各自回到电脑桌前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伊豆的舞女》下半部也有六篇，分别是《篝火》、《参加葬礼的名人》、《静静的雨》、《温泉旅馆》、《水晶幻想》和《抒情歌》。 这几部短篇本就是收录在《伊豆的舞女》合集里的，不过总体名气不如川端康成的几篇成名作，在日本以外的国家鲜有人知。 不过名气小归小，但都是川端康成笔力大成后的作品，单甩出来都能当王炸使用，完全不用担心的质量问题。 譬如讲述男女间朦胧爱情的《篝火》，用非常具有美感的笔触完完整整刻画了女主“道子”对爱情的憧憬，以及整个恋爱过程中各种细腻的情绪变化，让人感同身受，唏嘘不已。 尤其是川端康成独特的日式美学文笔，在后面的六部短篇中展现的淋漓尽致，读者能很清晰的从中看到他的文字成长曲线。 有了这部《伊豆的舞女》短篇集做铺垫，日后北川秀文抄《雪国》时，读者们就不会觉得太过突兀了。 没了外界俗事的干扰，最近又没其他什么大事，北川秀一心一意沉浸在文学创作和学习中，很快就以一天一篇的高效创作速度，在1月12日就把完整的下半部发给了斋藤玲奈。 因为《文艺》改版的事，斋藤玲奈一直头疼该用谁的来填补扩容后的版面，现在麻生真由美他们三个一起发书，一下子就把多出来的四十页给填满了，整个《文艺》编辑部都松了口气。 也是在1月12日当天，斋藤玲奈终于把修缮完毕的诺贝尔文学奖被提名人自荐信寄到了日本文学学会本部。 其实就算不寄这份自荐信，北川秀的《伊豆的舞女》应该也会被送去瑞典和挪威，1996年的日本文坛，怎么找都不可能找出一本比《伊豆的舞女》更值得提名的书。 但以防万一，她还是认认真真写了自荐信，并且让河出静子打点了下文坛的关系。 反正不管是谁收到诺奖评委会的机密文件成为提名人，最终的推荐人名单都要从日本文学学会里寄出去。 那群老顽固们虽然不待见北川秀，但总不至于像市古贞次他们那样睁着眼说瞎话吧？ 1995年的被推荐人是有马赖义，总体来说还算符合诺奖的评选资格，他们不选北川秀，非要让一名“天下一品”上，也勉强说得过去。 但1996年，毫无疑问是“北川秀年”。 无论从销量、名气、地位、社会影响力等哪个角度来看，北川秀都是一枝独秀的那个，没道理不被推荐。 当天晚上，斋藤玲奈打电话把这件事和北川秀说了下，两人都觉得问题不大，就没有细聊，而是把重心转移到了下一本新作上。 这是他们两人合作以来一直有的默契——绝对不让读者走到自己的面前！ 不过这次讨论来讨论去，两人都没什么太好的想法，一通电话打到凌晨1点还是没结果，最后只能把话题拐到《文艺》未来的发展道路上。 大老板应该是受到了去年出色业绩的鼓舞，在连续干翻了《群像》和《文学界》后，终于准备和业界一把手《新潮》扳扳手腕了。 如今北川秀的《伊豆的舞女》正和百田尚树的《永远的24号》打擂，不出意外的话，这几个月《文艺》的销量应该都能压着《新潮》走。 河出静子显然想乘胜追击，借着扩大杂志版面的机会，一举从新潮社那儿抢点市场份额回来。 这本来是件大好事，头上有一个敢打敢拼的大老板，对下面的员工都是福音。 但时间已经来到1997年，北川秀的金融商业知识虽然很匮乏，可也清楚地知道今年亚洲地区会有一场席卷多个国家的恐怖风暴。 具体情况他也不太清楚，反正事件的开端是金融大鳄索罗斯的团队狙击了泰铢，把泰国的货币体系和经济搞垮后，整场金融风暴就顺势席卷了隔壁、日本、韩国等亚洲国家。 这场金融风暴具体有多厉害，北川秀也不太清楚。 但他知道97金融风暴过后，原本还有机会从泡沫破裂的阴霾中走出的日本彻底蔫了，韩国更惨，直接被冲击得七零八落，财阀解体、美帝资本介入、被迫向国际金融组织贷款等。 这些事情他现在没法和斋藤玲奈他们说，只能趁着聊到《文艺》的未来发展道路时随意提几嘴，然后嘱咐她近期别再把存款扔进投资中。 斋藤玲奈也不太懂金融，但她挺迷信北川秀的直觉判断——前年东京地铁毒气事件，就是北川秀的预言救了蛇喰丽一命，这事靠着蛇喰丽的各种吹嘘，现在在她们这些人的圈子里传得神乎其神。 挂电话后，北川秀担心河出静子真一意孤行，万一把大量资本投入到扩张版图和攻城略地上，到时候资金链断链，入不敷出，那就真完蛋了。 他好歹也是河出书房的股东之一，大老板还对他有知遇之恩，思前想后了一番，北川秀还是决定找个时间约大老板吃饭聊聊这个。 次日清晨，北川秀就借着去河出书房签约《伊豆的舞女》出版协议的机会，郑重邀请了河出静子共进午餐。 这可把河出静子给乐坏了。 冰山美人哼着歌在办公室里好好打扮了一番，画了眼影、描了眉，套上丝袜、踩上高跟，订好了高档日料店，把和偶像一起吃饭的事弄得仪式感满满！ 就在两人准备上车离开公司时，斋藤玲奈忽然一路火花带闪电的跑来，硬是把启动了的车子给喊停了！ 木下司机一个急刹车，随后摇下车窗不解的探出脑袋：“斋藤总编，您有什么急事吗？” “有！有！北川和静子姐在车上吗？”斋藤玲奈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着急过。 原本今天一切如常，她正安排着1997年1月号《文艺》的排版工作，开年的初刊就像是杂志和的首刷日成绩，只要它成功了，今年就等于成功了一半，必须重视。 但做着做着，一通从日本文学学会打来的电话直接把她给干懵了。 反复确认了消息的真实性后，如遭雷劈的斋藤玲奈火速跑去找河出静子，在得知她要和北川秀出去吃饭时，又马不停蹄跑来拦车！ 幸好最后时刻拦住了！ “斋藤？”北川秀也从车窗处探出了脑袋。 “北、北川不、不好了！出、出大事了！” 斋藤玲奈弯着腰，扶着车门，呼呼呼大喘了好几口气后，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日本文学学会拒、拒绝了我们的自荐信！” “日本文学学会？自荐信？”北川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只记得日本文学学会和隔壁的某官方文学组织一样，聚集了大量尸位素餐，吃空饷不干事的人，而这个日本国的文坛，话语权把持在大学教授、文坛名宿和出版社财团手中，那些人没什么实权，他就没怎么关注过。 在里侧的河出静子听到这话，人一下子头皮发麻，也顾不上太多，丰腴的身体压着北川秀，硬是跟着把脑袋探出了车窗。 “文学学会那群老不死拒绝了我们的自荐信？？？玲奈你确定消息是真的吗？？？” 河出静子怒目圆睁，连门都忘记开了，一颗漂亮的脑袋就这么和北川秀重叠着挤在窗口，在外侧看来很是诡异， “他们不推荐北川老师的《伊豆的舞女》，还能推荐哪去？” 此时北川秀也回过神来了，原来她们是在说诺奖被提名人推荐名单的事。 “不知道。推荐名单是保密的，我们只知道《伊豆的舞女》被拒推了。”斋藤玲奈的脸色无比难看。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些老顽固真能做出这种失了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