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出来以后绣吉就没法修炼了——他没有大道真法，如果在白天修炼，阴神很容易被灼伤。 在这样灵珍稀少的现代社会，阴神受创很难治好，没必要为了赶那一点点修炼进度冒大风险。 因而他只是像孵蛋一般蹲在面锅旁，倒不是他喜欢吃面。 作为鸽子妖怪，绣吉只喜欢吃各种精细研磨的谷物、浆果。 之所以这样发呆，主要是因为东野瑜还没开始吃饭。 主公不吃饭，下臣也不得食，这是他从大河剧里学来并奉为圭臬的武家大臣之礼。 东野瑜批判了很多次这鸽子也不听，也就懒得管了。 妖怪大都是死犟喜欢钻牛角尖的保守型生物，大概也是因为这，世间妖怪千千万，却罕有得道的妖怪。 于是房间里只有东野瑜笔触在纸上写字的沙沙声。 电视也没开，先前绣吉白天休息的时候看过几天电视，发现白天档的电视要么是人类世界的新闻，要么是搞笑节目重播，又或者是一些恋爱类电视剧。 绣吉斥其为靡靡之音，也就不再期待白天的电视节目了。 他此时倒的确像是一位左右卫门武士，守卫在沉浸入班长笔记的东野瑜身旁，偶尔伸出脑袋看看窗外，神色警惕。 外间偶尔传来小田老板洪亮的打招呼声音，更远的地方不断有汽车鸣笛传来，这鸣笛声这时候倒不显得吵闹了，在亮得让人不禁眯起眼睛的晨光里回荡，穿行于悠闲的过路人间，传到东野瑜耳中时便会诞生一种独特的闲适。 大概十多分钟以后，绣吉的鸟脑袋像是看到了什么，歪了歪头，转回视线，见东野瑜在认真学习，犹豫一会儿，还是小声说道：“主公，御子小姐到楼下了。” 御子？ 东野瑜停下笔，有些疑惑地伸出脑袋往楼下看，果然看到穿着鹅黄色连衣裙的女孩正拄着手杖拐进公寓大门。 这才刚打完电话多久就到了，这么快？ 东野瑜于是起身出门去迎接，下到二楼拐角， 御子正一手挎着食盒一手拄着手杖，有些费力地上楼，她肩膀上斜跨着米白色的妖怪主题挎包，里面大概装着书本之类的东西。 挎包不是q版，是那种浮世绘的风格，画着狐妖，算不上狰狞恐怖却也难以谈得上可爱漂亮。 作为狐狸，东野瑜的评价是，勉强画出了一丝狐狸的神韵。 但因为画师将那种人们对狐狸刻板印象里的狡猾和睚眦必报凸显出来，狐狸风评被害，只算得下等作品。 待会儿就询问御子是哪个画师画的，等自己以后运营一下油管和tiktak账号成为网红大v，必带百万粉丝劝他改邪归正。 这画师好不晓事，竟如此迫害狐族风评，你悔改罢。 御子听到动静下意识抬头，露出一张白皙中透着粉嫩的小脸，大概是走得累了些，微卷的刘海被汗水沾湿在光洁的额头上，精致可爱的鼻尖似乎也挂着晶莹的汗珠。 精神头倒是不错，晶莹澄澈的琥珀色眼眸里有晨曦的光彩。 “早上好，东野尼桑。” 御子神色平静，轻声打招呼，挎着食盒的手臂动了动，将那漂亮精美的食盒展示给东野瑜看。 “我带了好吃的天妇罗炸虾和炸鸡排，还有一些奶奶腌的酸黄瓜。” 好吃的也就那样，东野瑜更期待在这样美好的早晨，见到御子做出二刺猿樱花妹那种元气十足的打招呼。 “累到了吧？这是懒惰之神给你的惩罚，自立自强自然是好的，但人总是社会性动物，有时候也要学会依靠别人，刚才等我来接你，也就不会出这么多汗了。” “世界上才没有懒惰之神这种神明。” “世界上本没有神明，信的人多了，也就有了神明。” “东野尼桑。”御子注视着东野瑜，板着小脸轻声说着，语气有些嗔怪之意。 东野瑜莞尔一笑：“好吧好吧，我的错，不该在未来巫女大人面前编排神明。” 一听到巫女二字，御子就想起昨晚的梦，抿了抿小嘴，将食盒塞进东野瑜怀里，语气难得有了情绪在里面。 “才不要当巫女！” “御子不当巫女，春塬肯定会伤心的吧。” 东野瑜笑着说道，从御子手里接过食盒，打开盖子一看，盘子里满满当当堆了十多只炸虾，鸡排煎得金黄，酸黄瓜也是想翡翠一般晶莹水润，一看就酥脆可口。 不过伊织奶奶的手艺略有下降啊。 东野瑜走在御子前面，拿起只裹了过多面粉的炸虾打量片刻。 形状和以前那精致的样子不能说一模一样，至少也可以说是毫不相干，呈现出一种诡异挣扎的毛毛虫状。 但出身神州的东野瑜一向信奉民以食为天的真理，多就是好！ 美滋滋地塞进嘴里咬的咔滋作响。 御子听到东野瑜偷吃的声音，轻声问道：“好吃吗？” 东野瑜竖起大拇指：“一级棒！” 御子微微颔首，低垂着眉眼，琉璃般的眼眸含着笑意，像是漾开水波的镜湖。 “御子也吃一只？” 东野瑜顺手又从食盒里拿了两只，不由分说地塞进御子嘴里，另一只扔到天上用嘴接住。 如果说要选出世界上最伟大的食物之一，东野瑜一定会投一票给天妇罗。 这种神奇的食物既能让人心情愉悦，也能斩杀德川家康。 从楼上下来的穿着廉价西装的上班族见他行为不羁，一边上楼一边扔油炸面粉团子吃，又见其体态高大强壮，长得人模狗样，却不像好人，嘴里哼着的昭和小曲顿时就停了下来，神色凛然，小心翼翼地贴着墙路过。 下楼以后又回头看一眼楼上，心中后悔，前两天租房的时候居然没有做邻居调查，只是事到如今礼金都给房东了，换房只能说力有未遂。 恨当年不好好学习，如今混到身无长物要与这等凶人共居一楼。 那瘸腿的可爱小女孩看着似乎是他的妹妹？有这种兄长也是倒霉 上班族拿出手帕擦了擦汗转身离去，暗暗发誓今后必要努力工作，多多骚扰客户卖出产品，争取早日搬离这里！ 二人回到公寓，御子看到蹲守在面锅旁的绣吉，微微躬身打着招呼：“早上好，绣吉左卫门。” 绣吉蹲坐着躬身行礼，苍老的声音抑扬顿挫地说道：“御子小姐，您的风采更胜往昔了。” 不知怎的，东野瑜总感觉这鸟眼睛里透着一股谄媚。 “谢谢。” 御子轻声回答，熟门熟路地在玄关脱了小皮鞋，洁白的小短袜包裹着精致的小脚踩在榻榻米上，看到小方桌上摆着东野瑜学习的书本，便来到小方桌边上坐下来，从狐狸挎包里拿出自己的课本习题册、纸笔等。 东野瑜把门敞开，屋里更亮也更通透了些，随后走进屋，将食盒放到小方桌上，打开电锅的开关，准备煮面。 同时朝御子问到：“御子吃了早餐吗？” 御子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菜板上的菜和那些陌生的调料瓶罐，眨了眨眼睛，软糯的声音放得很轻：“没有呢。” 东野瑜拿起挂面：“吃面吗？我下面给你吃？” 御子点点头，也没说谢谢，只是在旁边看了东野瑜煮面配调料，看起来比拉面还素净，微微皱着黛眉问到：“东野尼桑每天早上就吃这个吗？” 说着，她打量一下东野瑜的体格，心中担忧，吃这么点东西，营养能跟得上吗？ 生活不易，狐狸叹气。 如果不是因为穷，谁愿意天天吃挂面？ 当然，自己现在的赚钱能力，要是不管孤儿院那边，天天吃香喝辣也没关系。 不过对现在的自己来说，相比起口腹之欲，追求内心的富足优先级更高。 报恩给自己带来的奖励不止是系统给的，还有发自内心的满足与喜悦。 东野瑜不准备和御子说这些报恩狐狸才会遇到的独特狐生问题，笑着解释道：“这是我老家的一种面条，比方便面健康许多，便宜又顶饱，是非常不错的食物。” 东野尼桑的故乡是京都吧？可这面上的字，怎么看都像是中华料理。 御子有些疑惑：“京都有这样的面吗？” “唐人街里有，御子你吃辣吗？能吃一点点啊，那我就少放点辣椒油。吃葱花香菜吗？不吃香菜么，可惜，御子你遗憾地错过了这样完美的食物。” 东野瑜摇头叹息，不过也没有强行推荐，不吃香菜的人并非是挑食，据说是因为基因有些不同，这类人闻到香菜的味道像是闻到了臭屁虫的味道。 两三分钟后，见面的火候到了，东野瑜将面条挑起来装进两个提前准备好的大瓷碗里，放一小块猪油，淋上红彤彤辣酱，撒些葱花香菜，再浇上滚烫的面汤，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东野家素面，趁热吃！”东野瑜将面碗放到御子身前，又清理了一下小方桌，打开食盒，把里面的菜拿出来。 御子看着眼前这碗面，如临大敌，这面虽然看着卖相不好，但气味却很香——废话，放了一堆调料香料，煮鞋底都香。 自己跟奶奶学厨艺这些天，还没能做出这样香的食物——哪怕这只是一碗简单的水煮挂面。 于是她带着沉重的心思品尝了一口，紧张地心情顿时一松，心中决定多花些时间和奶奶学做菜，往后东野家的营养，还是由我来背负吧。 少女吃面的方式与岛国传统吃面礼节不太一样，有一种中式文雅，并不用嗦的，只是挑起来放到嘴里细嚼慢咽。 越咀嚼这难以评价的滋味，心中越觉得身边的那人距离自己越近。 即使是东野尼桑这样看似完美的人，居然也有不擅长的地方吗。她心中想着，惊奇中带着些许欣喜，更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两人正嗦面，东野瑜突然收到le消息，打开一看，是明日见早苗发来的。 “骑士阁下敬启， 您寄来的点心我已经收到了，虽然不如白露宫中的甜品精美，但我感受到了您的心意，这是一份非常好的礼物。月亮王国的老国主对它们大加赞赏，并希望您能来王庭做客。您一定非常开心吧？当然，在您来到王庭之前，我在白露宫中守望现实世界的过程中度过了又一个宇宙热寂，不知道这段时间您在黑夜之国过得如何，今天的天气很不错，白露宫已经让我感到无趣，因此想要拜访您的城堡，您会欢迎我吗？期待与您的会见。 镜像月亮之主。” 真能掰扯，您适合当轻作者。 东野瑜心中觉得好笑，不过相处这么久，也习惯了些，想了想，用相同的格式认真回复。 “月之魔女殿下敬启， 很高兴您喜欢我的礼物，再过些日子还会有一件在妖怪市场定做的和服和几件浴衣，是特殊材料织就的，具体情况您到时候就知道了，请容我卖个关子。至于您将驾临东野城的消息，我会立刻准备，并通告全城，镜像月亮的皎皎月华将又一次洗礼东野城，这是东野城黎民百姓的荣幸，期待您的到来。 月亮王国骑士东野瑜。” 昨天自己回家就和她说了，今天一早她就要来这边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月之魔女小姐虽然自称是世界诞生之初便出现的神明，但大概也是第一次真正和妖怪面对面交谈。 正细嚼慢咽吃面的御子发现东野瑜嘴角含笑地在手机上打字，心中猜到对方是谁，稍微有些不舒服。 “是那位明日见小姐吗？”她轻声问到，声音没什么情绪。 “嗯，她待会儿要过来想见一见飞乙。”东野瑜说着，问道：“对了御子，飞乙的伤势怎么样了？” 见飞乙？御子对那女人的目的表示怀疑，低垂着眉眼，本想骗东野瑜飞乙还在疗伤，但想了想，还是不想欺骗他。 “飞乙已经没有大碍了，不过现在在神社里。” 东野瑜闻言点点头，还没放下手机，又有电话打过来，是神宫寺柊镜的电话。 “东野同学，桃乡——东野尼桑早上好，上次说的保密奖励——你们两个，无礼！” 电话里的声音有些混乱，但能听出来还有那俩咸蛋姐妹的声音，听起来很活泼，她们父母应该是没有大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