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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1 / 1)




闻亭丽的到来并没有让陆世澄感到意外,他继续用枪指着朱紫荷,却不自觉换了一种温和的目光示意闻亭丽进屋,仿佛自己正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叫她不必担心和害怕。
可当他发现闻亭丽身后并没有邝志林时,明显怔了一怔。
闻亭丽来不及解释自己并非是邝志林领来的,而是她自己闯来的,她正忙于察看屋内的情形。
陆世澄身后的地板上摔碎了一只杯子,水也因此全洒在地毯上,某一块地毯已经有点干了,绒面上凝结着一层白霜。
那分明是一杯毒水!
她果断用自己的背部抵住房门,同时把枪口瞄准准朱紫荷,铁青着脸喝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朱紫荷讶笑道:“你有枪?!陆世澄,你看,你的闻小姐竟有枪。”
陆世澄作势要扣动扳机,闻亭丽冲上前拦住陆世澄:“等一等。”
她虽讨厌朱紫荷暗算自己和陆世澄,却不希望在弄明白真相之前让朱紫荷受到任何伤害。
朱紫荷声音有些发抖:“陆世澄,我都已经落到你们手里了,你又何必急着开枪,你总不能当着闻小姐的面开枪杀人,这会吓坏她的!”
前面的话对陆世澄毫无作用,但最后一句话似有奇效,让他一下定在了那里。
朱紫荷并不感谢陆世澄,反而冲闻亭丽的方向挤挤眼睛:“谢谢。”可惜她面色惨白,说这话时样子有点好笑。
闻亭丽多多少少有点明白了,朱紫荷先前那番作为,摆明了就是想引她前来。也许在朱紫荷看来,只要她在场,就意味着自己安全。
想到此,闻亭丽愈发确定心里的判断,握紧枪蹲下来搜了搜朱紫荷的身,确定她身上没带任何武器,便低声同陆世澄说:“她跑不掉的,要不先听听她怎么说。”
陆世澄继续用枪指着朱紫荷,起了身,一边瞄准朱紫荷的后脑勺,一边缓缓退到窗户边,反手把窗户对外打开。
朱紫荷神色再次变得紧张起来。
“陆先生,你先别急着让你的手下们上楼!听我说——我不清楚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但我发誓绝无谋害你的想法,今晚我之所以这样做,是受白龙帮所逼迫。三月前的某一天,白龙帮趁我母亲外出时绑架了她。他们打听到我母亲跟你母亲曾经是要好的同学,由此认定我是最理想的暗杀你的人选,他们威胁我来上海接近你,逼我想办法算计你——假如我不肯照他们说的做,他们会立刻杀害我的母亲。”
她的嘴唇不停地发颤,但她仍竭力保持声线的稳定。
“来此之前,他们把你的习惯和喜好做成一份资料交给我,对我进行了强化培训,他们教我如何取悦你,命令我在最短时间内获得你的青睐和信任,上回逸菲林和欣欣百货博弈时,白龙帮本想利用我把你引到逸菲林酒店的选美决赛大会上去,以便他们在决赛当晚设局谋害你,可惜,尽管我一再利用邹校长的关系接近你,你却始终对我无动于衷。”
说到这里,她用一种含蓄而暧昧的态度看了看闻亭丽和陆世澄,无奈叹一口气:
“眼看我迟迟不能打动你,白龙帮对我越来越没有耐心,那天我之所以贸然随邹校长去医院看你,就是因为白龙帮已经给我下了最后通牒:假如十日内我不能得手,他们就会把我母亲的尸首照片寄到我手上。”
“你为什么没想过向邹校长求救?”闻亭丽冷冷打断朱紫荷。
“怎会没想过?”朱紫荷凄惨地笑了笑,“但出发前他们就曾警告过我,他们早在陆先生身边安插了眼线,我胆敢向外求救的话,我的母亲会死得更惨。抵达上海后我曾偷偷试过两次,结果发现不管我做什么,他们都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更何况,上海离天津那样远,即便我冒险向邹姨和陆先生求救,不等陆先生的人赶到天津,我母亲就会惨死在他们手上。”
说到此处,她骇惧地闭了闭眼。
“他们曾在我面前杀过一个人,只一枪,那人的胸膛就破了个窟窿,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整片地板都被染红了。短短几分钟、短短几分钟,一条人命就在我面前消失了!我怎敢拿我母亲的性命来冒险?!”
闻亭丽没吭声。从厉成英提供的线索来看,朱紫荷并未说谎。朱太太是天津妇女互助协会的老成员,几乎每日都会去相关机构工作,三个月前朱太太忽然间就不露面了,此事迅速引起了同事们的警觉,后来还是朱紫荷替她母亲打电话请了病假,同事们才打消疑虑。
如今看来,朱紫荷多半是在白龙帮的胁迫下打的那通电话。
关键是,厉成英掌握的线索似乎远不止这些,其实她一早怀疑厉成英在白龙帮有内线,否则不会准确得知曹帮主要从天津找人来谋害陆世澄,更不会那样快锁定那个人就是朱紫荷。
这样一想,她对朱紫荷的敌意减轻了几分,换作是她的母亲落到白龙帮的手里,她多半也会做出跟朱紫荷一样的选择。
陆世澄却只是用冰冷的目光睨着朱紫荷,这番话刚说完,他就转头对闻亭丽,指了指那张远离自己的书桌。
闻亭丽默契地绕到书桌后拉开了第二只抽屉。
抽屉里放着一沓照片和一封信。
闻亭丽没有碰那封信,因为信封上写着【陆小先生亲启】,她直接将底下的照片抽出来。
照片里是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地点是在一座老房子前,这位太太在一位老妈子的搀扶下进屋,步伐有点蹒跚。
闻亭丽快步回到陆世澄身边,在对比一番朱紫荷和中年女人的相貌之后,小声同他确认:“这是朱太太?”
陆世澄点点头,用目光示意闻亭丽查看照片的背面。
背面写着一行字。
【摄于八月二十九日下午四点】。
竟是前天的日期!闻亭丽没好气地对着朱紫荷说:“亏我那样同情你!原来你的母亲前天就获救了!那你为何今天还不肯对邹校长和陆先生说实话?为何今晚还要谋害陆先生?!”
朱紫荷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我母亲获救了?我、我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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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闻亭丽莫名其妙。
朱紫荷指了指地毯上的那片白痕:“那杯水里根本没有所谓的毒-药,那只是普通的胃药,陆先生不信的话,可以马上派人送去化验,既然我已经母亲获救了,我可不想再做白龙帮的帮凶,今晚我想对付的人从头到尾就只有闻亭丽。”
闻亭丽跟陆世澄疑惑地对视一眼。
“闻小姐。”朱紫荷的目光牢牢叼住了闻亭丽,“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何要这样做,如果你信得过我,我想私底下跟你谈一谈。”
陆世澄毫不犹豫对准朱紫荷的脚前开了一枪。
朱紫荷惨叫起来,陆世澄在枪管口包了一块厚厚的毛巾,所以声音只是闷闷的一响,但地毯绒面立即焦黑一片。
那颗子弹距离她的脚面仅有几公分,朱紫荷浑身抖得像筛糠。
闻亭丽下意识按住陆世澄的手腕,急声冲朱紫荷道:“都到这地步了,你就别想着耍花样了,有什么话还不快说。”
朱紫荷哆嗦了好一阵才勉强平静下来:“既然闻小姐拒绝我的好意,那我只好照直说了,我敢担保我接下来说的话句句属实。
“没猜错的话,陆先生对我起疑心是在我去医院探望那一回。在此之前,几乎没人知道陆先生受伤的事——医院是陆家的私产,陆先生身边的人更是个个守口如瓶,唯一的破绽就在邹姨身上,陆先生当然不会怀疑邹姨,却忽略了她身边还有一个我,我从白龙帮的人的口中得知陆先生出事,立即让他们把消息在报上散播出去,这样我就能光明正大去医院探望陆先生,进而采取下一步的行动。陆先生十分敏锐,那日在病房里,当他想明白问题出在我身上之后,便立即决定布局对付我。”
“不要再绕弯子了!”
朱紫荷苦笑:“可我要说的就是这个!闻小姐,陆先生身边不乏能人异士,连他也是到直到医院那一次才开始怀疑我,你却一早就瞧出我有问题,记得当初在邹校长家里的那一晚,你曾有过许多奇怪举动,你蓄意破坏我跟陆先生单独相处的机会,还假装摔跤打翻了我给陆先生倒的一杯水,那样冒失和无礼,与你平日的作风大相径庭,当时我就纳闷,难道你一早就猜到那杯水有问题?”
闻亭丽头皮一炸,透过余光,明显发现陆世澄也滞了一下。
“不只那一次,此后你的种种举动,都证明你异常防备我,这就奇怪了,你此前甚至不认识我。”朱紫荷意味深长地说,“白龙帮的这个局成功瞒过了邹姨、瞒过了邝志林、甚至瞒过了陆小先生,唯独没能瞒过你,而你只是一个学生,我想不通你为何能提前得知这一切?除非——”
她沉稳地做出结论:“你本身就是白龙帮的人。或许,由始至终我只是一个充当先驱的棋子,你才是白龙帮真正想要安插在陆世澄身边的人,借着这次揭发我,来彻底打消陆先生对你的戒心。”
闻亭丽不想解释。
“说实话,我并不担心你如何对付陆先生,我只害怕你今后会对邹姨不利,你表面上是务实中学的毕业生,可以找各类借口频繁接近她老人家,所以,尽管前天我就得知我母亲得救了,我还是决定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诱你一回,今晚我故意让你看见那张纸条把你引到此处来,就是为了逼你露出真面目,刚才的这一幕已经证实了,你的的确确有问题。”
闻亭丽笑道:“你凭什么这样肯定,就凭我看到纸条之后忍不住来找你和陆先生?”
朱紫荷微微一笑。
“我猜,你会把这一切都推到‘吃醋’上,可是……”她倏然指向闻亭丽手中的枪,“仅凭着一股醋意,是不可能进来之前就举着枪的!从你举枪来找我和陆世澄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暴露无遗了!你分明早就知道我是个危险人物,却一直按兵不动,比起我,你才是居心叵测的那个。方才我想跟你单独谈谈,无非是担心你也是被白龙帮所胁迫才如此,我同情你的境遇,很想帮你一把,很可惜,你拒绝了我的好意。”
闻亭丽不禁在心里为朱紫荷喝了一声彩,这女人实在太聪明也太有全局观,这样的危境也能让她成功扳回一局。
她不是没有法子破局,但在开口之前,她得先看看陆世澄会怎样看她。假如他因为旁人的一两句话就怀疑她居心不良,她也就没有留下来辩解的必要了。
陆世澄的回应比她意料中还要快。
他走到书桌边,重新拉开抽屉把那封信拿出来,将其扔到朱紫荷面前。
信上的内容很简短。
【陆小先生亲启:
吾等查到天津朱太太被关押处时,朱太太已被另一伙人成功救出,又于昨夜被安全转移到北平关山北巷五十九号附近,经查,那片产业似与上海卫英帮有关联,今早朱太太已被护送至北平妇女保护协会在安仁巷的一处寓所,详情待查。】
“卫英帮?”朱紫荷有些茫然。
陆世澄没作多余的解释,只冷睨着她。
朱紫荷非常聪明,略一思索,讶然道:“难道说,我的母亲不是陆先生你的人救的,而是卫英帮的人救的?”
陆世澄扬眉一扬。
朱紫荷醒悟地把目光再次锚定了闻亭丽:“所以你是卫英帮的人?!我的母亲真是你们帮忙营救的?”
她的声音有点发颤。
闻亭丽冷然道:“上月初就有天津妇女协会的同仁察觉你母亲失踪了,你是她的独生女,出事之后非但没有向外界求助,还专程跑到上海参加选美比赛,这件事极不寻常,朱太太在天津妇女协会帮助过很多苦难女性,她出事,我们当然不能见死不救,但一来卫英帮不能确定白龙帮究竟打算逼迫你做什么,二来她们尚未弄
明白白龙帮将朱太太藏在何处,只好先派人到你身边监视你,再采取下一步的营救行动,又怕陌生人会引起你的警惕,只好通过上回帮过我的一位成员,委托我去试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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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亭丽嘴上言之凿凿,余光却不断偷瞄身边那道颀长的身影,陆世澄的聪明和果决让她心惊肉跳,才几天,他就已经不露声色完成了调查、布局和营救一系列举措。
ap 由此可见只要陆世澄想调查什么事,她在他面前几乎是透明的。
幸好上次救陆世澄时,她为了保护厉成英,曾经主动对陆世澄“透露”过自己与卫英帮的关系。
她也庆幸今晚来陆公馆之前,提前打电话跟厉成英确认过最新的线索。
否则凭她脑筋转得再快,在面对今晚这样复杂的局中局时,也未必能从容应对。
不过话说回来,她在陆世澄面前本来就不曾隐瞒过什么,除了——她跟邓院长和厉成英的关系,但这本就是她做人的底线,何况她们把他救出来的那一次,他应该早已猜到她对他有所隐瞒。
想到此,她干脆坦然望着陆世澄,他也在看她,他的眉眼就跟书桌前那如水的灯光一样柔和。
没有动摇,没有怀疑,全程只有信任和维护。
这态度,比世上最动听的话语都更让人安心。
闻亭丽藏在心里的笑容慢慢移到了脸上。
那边的朱紫荷怔怔想了半天,突然低下头羞惭地笑了起来:
“怪不得你虽然防备我,却不曾在任何场合给过我难堪,原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被逼的——是了,直到今晚,你都尝试着给我一个全身而退的机会,而我却把你当作白龙帮的细作来对付,我真是——”
她满脸愧意,在地上向闻亭丽艰难地欠了欠身。
“对不起,我向你郑重道歉,不,我得先向你们道谢——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营救我的母亲,刚才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母亲已经被救出来了,白龙帮无法再威胁我,我会尽全力配合你们的调查。”
她的眼眶有点红,但语气是异常诚挚的,说完这话,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支撑自己的精神力量,软绵绵瘫在地上。

十五分钟后,朱紫荷在邝志林等人的押送下离开书房。经检查,那只摔碎水杯里的确不是毒-药,而是某种西式胃药。
邹校长在一楼的会客室焦急地等待朱紫荷。邝志林已将事情的经过对她老人家大致说了一遍。
对于朱紫荷利用自己这件事,邹校长感到无比的震惊和心寒,但一想到她们母女在白龙帮手里遭受了这样大的折磨,又萌生了同情和怜悯,出于正义感和责任心,她决定连夜陪朱紫荷去北平探望自己的老友,又因担心朱紫荷身上有伤,请求陆世澄帮朱紫荷找大夫检查。
大夫很快找来了,但陆世澄不同意大夫在陆公馆为朱紫荷看病。
很显然,在这件事上,陆世澄
有他的原则。
在弄清楚前因后果之后,他就不再为难朱紫荷。
但他希望朱紫荷在最短时间内离开陆公馆。
邹校长倒也没再坚持,只是颔首:“世澄是个是非分明的人,也好,那就让大夫去我家为紫荷检查身体。”
刚被押送到楼梯转角处,朱紫荷猛地停下脚步。
“我想单独跟闻小姐聊几句。”
陆世澄恍若未闻,护着闻亭丽向下走。
“别担心,我绝不会伤害闻小姐,我身上没有任何可以伤害人的武器,这一点你们已经确认过了,我这次离开上海,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有些话我非得跟闻小姐说一说不可,五分钟,只要五分钟,你们若是不放心,可以全程在门外监视,亭丽……”
她用哀求的目光望着闻亭丽。
闻亭丽不假思索地说:“可以。”
陆世澄不肯退让,闻亭丽小声对他说:“不会有事的,你在外面看着。”
陆世澄想了一想,只好让邝志林带人把闻亭丽护送到刚才的房间,自己则守在门口。
闻亭丽对陆世澄做了个“放心”的眼神,进屋时特地不关门,只是带朱紫荷走到房内深处的窗前。
“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朱紫荷扭头察看门口,在确认陆世澄等人听不到自己和闻亭丽的谈话后,嘴角露出一点神秘的微笑。
“我知道,这次营救我母亲的不是卫英帮的人,闻小姐,你究竟是什么来历?”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嗬,原来你要说这种无聊的话?!对不起,我可没这个闲工夫听你胡说八道。”
“别走!”朱紫荷苦笑着拦住闻亭丽,“我这样说自有我的判断,当初我母亲被绑票后,其实我第一时间找过卫英帮的天津分会。”
闻亭丽背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总之……”朱紫荷咬住下唇,“我跟卫英帮天津分会的人打过交道,我很确信这次出手的不是她们。不过你放心,不论你们是什么来历,冲着你们费心费力营救我母亲的这份恩情,我朱紫荷今后就是你们最值得信赖的伙伴,这件事我不会对任何人泄露一个字的。”
闻亭丽不为所动,朱紫荷竖起两根手指做发誓状:“你想想,假如我诚心想出卖你,刚才在陆世澄面前就会说出我的疑惑了。我敢用我自己的性命发誓,我绝不会向任何人提起这事。”
闻亭丽依旧十分警惕,却忍不住问出一个埋藏在心底已久的疑惑。
“既然那一晚你就发觉我是故意碰洒你那杯水的,为何你从未跟白龙帮提过我?”
“我要是真跟他们说了,麻烦不就转移到你的头上去了?”朱紫荷矜持地昂起自己的下巴,“被绑票的是我的母亲,又不是我的灵魂,我固然惜命,有些事我还是不屑于去做的。”
闻亭丽吃吃轻笑,直到这一刻,她紧绷的神经和肌肉才真正放松下来,的确,朱紫荷来上海之后迟迟未采取行动,可见这世上有一类人,即
便被逼到绝境上,也不会轻易出卖自己的人格。
再端详朱紫荷时,她的眼神中少了一分戒备,多了一分欣赏。
“你知道自己在陆世澄面前暴露了,所以故意在前厅用那种法子引我过来?你怎么敢确信我一定会跟着你来后楼?”她小声逼问。
“我当然敢确定。”朱紫荷笑得很笃定,“你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
闻亭丽脸颊一烫。
“你的醋意根本藏不住,这可不是理智就能左右的,即便聪明如你,也会在独占欲的驱使下过来一探究竟,我赌的就是这个。”
闻亭丽无言以对,索性转头看向窗外,前楼飘来阵阵乐声,玻璃窗里人影绰绰,陆家请来了沪上最出名的戏团和乐队来助兴,宾客们正忙于饮酒作乐,无暇关注后楼的动静。
“实不相瞒,第一次跟你和陆世澄坐在一起吃饭时,我就预感到这个任务完不成。”朱紫荷走到窗前,与闻亭丽并肩而立,“那一晚,同桌吃饭的只有八-九个人,你三岁的妹妹也在。陆世澄面上对你很淡,但不论你给你的妹妹夹菜抑或你跟你的同学说话,他总会不由自主停顿几秒。”
闻亭丽竖着耳朵静静听。
“你跟同学开玩笑的时候,他会分神,你说到自己要拍戏的时候,他会侧头倾听,当时我就知道,即便那时候他对你没动心,至少也对你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朱紫荷好笑地端详闻亭丽脸上的红霞,“难道你当时并未察觉到这一点?我还记得散席后你是怎样纠缠他,他那样的人,若非自己愿意,怎会给你纠缠自己的机会?我以为你心里早就有数了。”
闻亭丽红着脸轻咳一声,她不想让自己在朱紫荷面前流露太多的窘态,于是决定拿回话语的主导权。
她回脸正视朱紫荷:“依我看,那次在医院,你是故意在陆世澄面前露出破绽的,白龙帮给你下了最后通牒,你为了破局,干脆决定借助陆世澄的力量营救你的母亲,这是个极端冒险的计划,第一步就是在陆世澄面前主动暴露你自己,这些都不提了,我问你,你那天在病房所说的‘那一晚’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猜。”朱紫荷诙谐地冲闻亭丽眨眨眼。
闻亭丽鼻哼一声:“不说我也知道,不过是你一次失败的经历罢了。”
“是,我失败了。”朱紫荷无所谓地耸耸肩,“某一晚,我耍了一点花招想要搭陆世澄的便车,我自信那次偶遇做得天衣无缝,我的腹痛也装得很逼真,陆世澄却不肯让我上他的车,他让司机下车帮我从租车行另叫了一辆车送我去医院,自己开车走了,他好像很赶时间,没多久他就重伤住院了。”
闻亭丽心中一动,急忙追问:“那是哪一天?”
“二号的晚上。”
闻亭丽登时忘了呼吸,那个晚上,她在陶陶居等陆世澄。
她情不自禁往下追问:“你在哪条路拦他的车?当时是几点钟?还记得他开车往哪个方向去的?”
“这我可记不清了。”朱紫荷斜睨着闻亭丽,
“我忙着在朋友们和陆家司机面前装腹痛,哪敢公然观察陆世澄的车朝哪边去,只记得我是在力新银行附近拦住的他,时间么……七点半。”
说到这,朱紫荷话锋一转:“你何不亲口问他那一晚发生了什么?你们两个是在打哑谜吗?”
“我们打我们的哑谜,与你又有什么相干?!”
朱紫荷轻扬秀眉:“陆世澄是个相当正派的男人,这一点想必你也清楚,要不是这次的局面太复杂,连我也差点就对他动心了。”
闻亭丽不知说什么好,朱紫荷噗嗤笑起来:“逗你的,我对男人可不感兴趣,否则我也不会二十多岁了还不肯谈恋爱。”
她一把夺过闻亭丽的右手,在闻亭丽的掌心里写了一排数字。
“天津我们是不敢回去了,接下来我会同我母亲在北平住一阵子,那里有我许多朋友,白龙帮手再长也伸不到北平去。这是我此前托朋友在北平租的一间办公室的电话号码,欢迎你随时来找我。不管怎么说,这次谢谢你。”
在闻亭丽诧异的注视下,朱紫荷冷不丁低头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
闻亭丽脑中一空。
朱紫荷抬头恶作剧般对闻亭丽眨眨眼,再次附在闻亭丽耳边说:“陆世澄那样聪明,你真以为他全盘相信你的话吗?那不过是因为他爱上了你!所以你说什么,他就相信什么,只要你肯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就行。你们组织的事你打算瞒他到几时?万一哪天你们两个闹掰了,你只管来找我,我朱紫荷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说完这话,朱紫荷转身飘然离去。
闻亭丽在原地愣了一会,忍不住冲朱紫荷的背影扮了个大大的鬼脸。
这个坏女人!
口里这样骂着,却不由得笑了两声。
紧接着,她移目看向门外那道秀拔的身影。
他皱眉看着朱紫荷,又好奇地望望屋里,一等朱紫荷出去,便示意手下人把朱紫荷立刻带走。
闻亭丽笑着朝他走去。
陆世澄神色一松,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有没有事?】
“我没事。”说话这工夫,走廊上的人很有默契地一下子都撤走了。
四周是那样安静,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和他。
她有预感接下来会发生一点什么,一声不响擦过他的身畔向下走。
皮鞋踏在柚木楼梯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不出所料,他也跟着下楼。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落在回旋式的楼梯上,一个高,一个低,时不时交叠在一起。
突然间,闻亭丽在台阶上停下脚步。
背后的身影也随之停下。
她再走,他便继续。她再停,他便再次跟着停步。
不管她停顿几次,陆世澄总会适时停在她的身后。
她盯着面前的影子,乐此不疲地玩着这个游戏。
其实她也不知道她和陆世澄之间的这个哑谜还要打到几时,但这一刻,她发现陆世澄对她的了解和耐心,比她预想中还要多一点。
哪怕是这样无聊的游戏,他也默契地陪她玩。
“我——”闻亭丽再次停顿,但这一次,她清脆地开腔了。
陆世澄立即停下。
背后传来清浅的呼吸声。
他在认真听她说话。
她忍不住嘴角上扬:“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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