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 经常住的房子有人气儿就不容易出毛病。 沈慢老家的房子在一片老旧的厂区里面,沈慢和他的姥姥,就在这里住了十几年。 房子是那种老房子的构造,八层,没有电梯。院子下面还种着不少居民的蔬菜瓜果,可惜时节不对,只能看到萎顿在地上的枯叶。 沈慢停好车,和徐舟野一起往楼上走。 中途遇到几个邻里,有的面生,有的却认出了沈慢。 “慢慢回来啦。”七十多岁的老婶子,住在沈慢楼下,手里提着个菜篮子,应该是刚买菜回来,看见沈慢惊喜的打招呼。 “陈姨。”沈慢说,“买菜呢?” “是啊,昨天他们就回来了,你一个人啊?晚上来姨家里吃饭呗,姨给你包饺子。”陈姨还是一贯的热心。 “不了。”沈慢说,“和朋友一起回来的,谢谢姨了,新年快乐。” 陈姨这才注意到沈慢旁边站了个高高大大的少年人,徐舟野嘴甜,笑眯眯地叫了声陈姨好,上前接过了陈姨手里的菜篮子,问姨住几楼,我帮你提上去吧。 陈姨笑得像朵花,说不用不用,我还要再去买点别的东西。 不得不说,社交这东西啊,真讲究个天赋,不过几句话,陈姨就喜欢上了像太阳般的徐舟野,也挺高兴沈慢能带个朋友回来过年。 好歹不是一个人了。 沈慢这小孩,在他们厂里很有名,一边感叹小孩命苦,一边又觉得小孩争气。 “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儿,缺什么东西,下来说一声就行。”陈姨说。 “好。”沈慢道,“陈姨再见。” 沈慢家在五楼,没电梯,得慢慢地爬。 楼梯间又窄又暗,徐舟野还得时不时低头防止被撞到。 到了门口,沈慢掏出钥匙打开铁门。 嘎吱一声,灰尘漫天,两人都捂住口鼻咳嗽起来。 沈慢走进屋内,推开窗户,让新鲜的空气灌入屋内。地板上已经有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只是走了两步,便留下一串醒目的脚印。 徐舟野环顾四周,看着这个沈慢住了十几年的房子。 是个标准的两室一厅,客厅不大,连着饭厅,卧室门对开,进门右手就是厨房,厨房出去,则是个小小的阳台。 普通且寻常,看起来没有特别之处。 但徐舟野却感觉到了它的与众不同,他的目光落在了墙壁上,那上面挂着一副小小的照片,虽然布满了灰尘,但徐舟野还是一眼认出了照片里那个人的身份。 那是少年时的沈慢。 脸庞稚嫩的他站在一个老人的身侧,微微偏着头,笑的那般开心。 那是他从未在沈慢身上见过的笑容,明媚如同初夏温热的阳光,烂漫且找不到一丝阴霾。 徐舟野伸出手,轻轻地擦去了画框上两人面容上 的灰尘,他想,他今年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决定从遥远的北方飞回来,陪着沈慢回到他的记忆里。 打扫卫生实在是个大工程,即便是两个成年人也有些吃力,不知道沈慢每年一个人需要弄多久。 两人都戴上了口罩,一个拖地一个擦桌子,徐舟野拖得很认真,还从沙发的缝隙里,拖出来几个小玩具,有汽车,有小人儿,他弯下腰,把小玩具捡起来。 汽车还是粉红色的,看着蛮可爱,徐舟野看了眼手里的玩具,又看了眼旁边面无表情擦着桌子的沈慢,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沈慢问。 “没事儿。”徐舟野说,“找到了好东西,哥,送我呗。” 他扬扬手里的玩具。 沈慢都没看清楚是什么东西:“什么?” “就一点小玩具。”徐舟野撒娇,“送我好不好?” 沈慢这下看清楚了,的确是小玩具,大概是他小时候玩过的,也不知道徐舟野这家伙怎么翻出来的,这屋子被彻底的打扫过了几次,该扔的东西都扔的差不多了,没想到这漏网之鱼,居然被第一次来的徐舟野发现了。 也不能不说是缘分。 沈慢说:“拿去吧。” 徐舟野哎了一声,高兴地把玩具放进口袋。 等卫生打扫完,都快六点多了,徐舟野站在旁边看沈慢铺床。 “晚上……你睡床吧,我睡沙发。”沈慢说,“那个卧房没床垫,用不了。” “别呀,那沙发那么小你怎么睡。”徐舟野说,“哪有让主人睡沙发的,我睡得了。” 沙发挺小,对于两个都一米八的人来说,腿都伸不直,翻个身就得掉下来。 沈慢还想说什么,徐舟野却露出固执的表情。 沉默片刻,沈慢说:“要不咱们挤挤?” 徐舟野:“……”这话太突然,徐舟野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沈慢说:“嫌弃我?” 徐舟野:“不不不——行啊,行啊!!” 当然行,这可太行了,之前在欧洲那边两人虽然是一间房,却是实实在在的两张床。徐舟野哪里敢想和沈慢躺在一起,而且还是由沈慢自己提出来的…… 沈慢看着徐舟野脸上表情万变,眼神似笑非笑:“找点吃的去?” 徐舟野点点头:“走!” 明天就是除夕,又是小地方,好多商铺都关门了。 两人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溜了两圈,总算是找到一家还开着的面馆,点了两碗面条。 天气挺冷的,吐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化作了雾气,沈慢没戴帽子,耳朵尖冻得红红的,在发丝之间若隐若现。他怕冷,没拿筷子的那只手缩在袖子里,慢吞吞的吃着面条。 再看徐舟野,三两口就把一碗面炫干净了,觉得没饱,又点了第二碗。 沈慢抬眸瞅着他。 徐舟野说:“哥你一碗能吃饱吗?” 沈慢:“……能。 ” 这面条三两一碗,还加了个煎蛋,以前怎么没发现徐舟野这么能吃。 “感觉这里的面条比基地那边好吃。”徐舟野说。 “是,这边都是自己揉的面。”沈慢说,“是好吃些。” 怪不得,徐舟野嚼着牛肉,心满意足:“好吃!” 吃饱了,两人又遛了会儿弯。 街道上空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徐舟野在路边寻了块顺眼的石头,一路踢着走。沈慢插着兜,慢悠悠的跟在他旁边,指了指街道尽头:“以前我爸妈就在那儿上班。” 徐舟野看过去,看到了工厂大门。 大门挺气派的,能看见当年辉煌过的痕迹,但现在透着股萧条的味道。 “小时候挺热闹的,现在没什么人了,大部分年轻人都想往外跑。”沈慢往掌心里哈口气,搓了搓,“只有过年才会回来。” 徐舟野说:“咱们初一给姥姥上坟吗?” “嗯。”沈慢说,“早点去吧,怕堵车。” 徐舟野说好。 晚上洗漱之后,沈慢早早的上了床,他怕冷,屋子里空调和暖气都不好使,于是穿了件毛茸茸的棕色睡衣,缩在被窝里连手机都不玩,脸也盖了一半,只露出一双黑漆漆圆溜溜的眼睛,就这么瞅着徐舟野。 徐舟野被他看得想笑,说:“有那么冷吗?”他这会儿就穿了个t恤,在屋子里晃荡了半天,也没啥反应。 沈慢声音透过被子传来,闷闷的:“你不冷啊?” 徐舟野用手撑了撑t恤的领口,看了一眼:“还好吧。” 沈慢:“……” 他不说话了,往被子的深处缩了缩,像只伤心的蜗牛。 徐舟野洗漱完毕,也上了床,他和沈慢单独盖了两床被子,上面又搭了一床,感觉挺厚实,不太像会冷的样子。 “真冷啊?”徐舟野问。 沈慢没吭声,闭着眼睛假寐。 徐舟野知道他没睡着,用脚碰了碰他:“哥?” 还是没应声,只是人又默默的往被子里缩了一点,只留下半个额头,和一簇发丝在外面。 徐舟野想了想,脚轻轻的往沈慢的被褥里探了探,结果刚伸进去,就震惊了——沈慢的被子里,没一丝的热气儿,跟个冰窟窿似的。 徐舟野知道沈慢怕冷,但没想到能这么严重。 “你干嘛?”感觉到了徐舟野的动作,沈慢不乐意了。 徐舟野眨眨眼睛:“哥,咱们盖一床被子行吗?” 沈慢:“?” 徐舟野张口就来:“我怕冷,咱们挤近点呗。” 还没等沈漫答话,他人已经往沈慢的被窝里挤了过去。 沈慢感觉一个火炉般的身体靠近了他,被子里的温度仿佛瞬间上升了几度——徐舟野真是跟个暖气片似的。 “哥。”躺在一个被窝里,徐舟野的身体贴着沈慢,体温隔着薄薄的睡衣,传到了沈慢的身上,“困 了,我关灯了哦。” 沈慢说:“关吧。” 屋子里的光线瞬间暗下,变得一片漆黑。 没有了视野,触觉反而更加的敏锐,沈慢觉得憋的慌,默默探出半张脸。徐舟野平躺在他旁边,两人的手臂触碰在一起,不过只是这样温度已经足够,被窝里好歹不像刚才那样,冷的没有一丝热气。 沈慢冬天经常如此,进了被窝脚都一直是冰的,时不时半夜被冷醒,这么些年,扛着扛着,都习惯了。 两人静静的躺在黑暗里。 徐舟野起了话头:“哥,在这里住了多久呀?” “住到高中毕业。”沈慢说,“之后就去打职业了。” 时间倒也对得上,徐舟野说:“哦……” “不过我不经常回来。”沈慢说,“我姥姥是在这栋房子里走的,不大喜欢回来。” 这是第一次沈慢主动提起家事,徐舟野说:“那时候很难过吧?” “还行。”沈慢说,“也没想象中的难过。” 屋子层高很低,躺在床上感觉天花板也离他很近,他的目光在黑暗中涣散,记忆侵蚀着大脑。 身侧的人呼吸突然急促了些,徐舟野察觉到了沈慢的变化。 “哥。”徐舟野唤了他的名字,“沈慢?” 沈慢没说话。 徐舟野侧过身来,在黑暗中,艰难的捕捉着沈慢轮廓。 “嗯。”沈慢又出声了,声音很冷淡,和他平日里的语气差不多,“想起一些事儿……” 徐舟野:“想起什么了?” 沈慢说:“想起那次出门的时候,外婆叫我多加件衣服,我也没听。” 徐舟野:“……” “学生嘛,走得急。”沈慢说,“我下了楼,她还在窗口喊我,说慢慢,把外套带上,下个星期降温呢,莫感冒了。” 他闭了眼睛。 周五果然降温了,雨水噼里啪啦的把高温砸得粉碎,沈慢没带外套,也没有雨伞,顶着书包一溜烟的跑回了家。他推开门之前,心里还在计划着要是待会儿被外婆埋怨,自己要找什么借口,然而钥匙打开了房门的那一刻,沈慢的世界却突然坍塌。 就在这个房间里,就在不远的地板上。 世界上唯一无条件爱他的人,匆忙的离开了。 世界下起瓢泼大雨,却再也不会有人给他送一把伞。 沈慢说:“后来我回来的时候,外婆已经走了,就在外面客厅里,三四天都没人发现……” 他说到这里,想起了某些画面,身体猛地打了个寒颤。 徐舟野察觉到了,他小心地,试探性地伸出手,揽住了沈慢的肩膀:“哥?” 沈慢身体略微有些僵硬,但没有抗拒……他被徐舟野揽入了怀中,头抵在徐舟野的胸口。 “哥。”少年人的语调无措又哀愁,像个观看了悲剧却毫无办法改写的旁观者,只能借出一点身体的热量,让他能度过漫长又寒冷的冬天。 “没事。”沈慢轻声道,“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这句话,徐舟野怎么都说不出口。 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对沈慢说都过去了,沈慢可以这么安慰自己,他却无法如此安慰沈慢。 “我在呢。”徐舟野轻抚他的背,“我在呢……” 沈慢说:“嗯,谢谢。” 谢谢你,徐舟野。 安静下来,呼吸声渐弱,沈慢似乎睡着了。 徐舟野松了口气,他低下头,近距离地看着沈慢宁静的睡颜,没忍住,将一个小心翼翼的,如羽毛般轻的吻,落在了他的额头。 沈慢睫毛微不可见的颤动了一下,很快恢复了平静。 apaplthrsize1apapgt作者有话要说 徐舟野在翻手机 沈慢:你看啥呢? 徐舟野:看哪家婚庆公司办的好…… 夏天唯一的好处就是热的没胃口吃饭,哐哐掉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