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窈和沈靳走了二十来分钟,才到红扬大队办事处前。 停在办事处外头的拖拉机还没走。 因为夏老四之前的大名都臭了整个红杨大队，所以苏窈先让沈靳避一避，她去找人问是谁收钱,找到了人,就先给了钱,定了两大一小的位置。 等沈靳上了拖拉机后，有人把他认了出来,顿时和身边凑到身边人的耳边说了些话。 那人一听,惊讶地看向沈靳，立马又收回了视线,转头又和身边的人咬起了耳朵。 不过一会，大家伙的目光都暗暗地打量着沈靳和他的媳妇孩子。 苏窈早就做了心理准备，而且也被人盯习惯了，一点都没有被影响到。 但夏苗却害怕得钻进娘的怀里,连头都不敢抬。 哪怕这些人都是暗中打量的，但还是很明显,连夏苗都察觉到了。 苏窈轻拍了拍夏苗的背,安抚道：“没事,这些叔伯婶婶只是觉得咱们陌生，所以才多看我们几眼的。” 苏窈的声音不大也不小，邻近的几个人都听见了，顿时讪讪地移开了目光。 再者沈靳凌厉地扫了那些人几眼。 众人怕夏老四忽然发飙的，也都移开了视线。 虽然没几个人打量他们了,但他们一家四口显然是被孤立了。一路上,其他人都聊得热火朝天，就独独他们这块安静得很。 拖拉机比自行车快，四十来分钟就到了县里。 到了城里,拖拉机停在一棵大榕树下，拖拉机师父提醒下车的人：“下午一点在这集中回去，可千万别来迟了。” 大家伙下了拖拉机后，就各自散去了。 这时还没到九点，黑市还没散。 沈靳低声和苏窈说：“一会我先送你们去霍老先生那里，我先趁早去黑市买牙膏，顺道再买点肉，之后就去找你们。” 苏窈：“也行。” 赶市集得趁早，晚点还真怕都收摊了。 到了霍老先生家附近的岔路口，沈靳拿了篮子，把怀里的夏禾给了苏窈。 苏窈带着两个孩子找到霍老的家门前。 敲了宅门，这回开门是霍老。 霍老见着是她，直接让她进来。 进了堂屋，霍老上下打量了一眼，说：“气色不错，看来养得不错。” 苏窈笑眯眯道：“都是托老先生给开的中药，不然我这破身体怎么可能调理得过来。” 霍老“呵”笑了一声：“别给我贫，我开的药是有作用，但只是辅助。要是你这平时吃得不好，还起早贪黑的，吃再多的药也是无济于事。” 看向她抱着的小孩，说：“这孩子会翻身没？” 苏窈应：“早些时候翻身了。” 霍老点了点头：“会翻身就没有太大的问题了，你接下来多观察他的身体变化，身高和体重这些，都要仔细盯着。” 苏窈点头。 霍老找来一块干净的布，铺到桌子上面，说：“你把他放到桌子上，我给他看看。” 苏窈把夏禾放到了桌子上，小家伙也是唬，一点都不怕生，一双眼睛碌碌地转，然后就一直盯着霍老瞧。 霍老拿着一个拨浪鼓摇给他看，还左右地移动。 夏禾眼睛一直盯着新奇的玩意，甚者眼珠子也跟着拨浪鼓移动。 霍老对着小家伙笑了笑，说：“就馋吧，这是我大孙子的，可不能送给你。” 夏禾也不知道老先生说什么，但还是跟着笑了。 霍老见他反应还行，就把拨浪鼓给到苏窈：“你逗着他。” 然后又给检查了四肢和背脊。 检查过后，说：“没太大的问题了，但还是继续补充营养，他这个体重还是偏轻了点。” 苏窈连连点头。 霍老也顺道给夏苗看了看，说：“小姑娘也是偏瘦，慢慢养着吧。” 看了两个孩子后，霍老说：“轮到你这个当娘的了。” 苏窈坐了下来，单手抱着夏禾，把手放到了脉枕上。 摸着脉，霍老点了点头，说：“你这油灯里边总算是有点灯油了，我给你换个药方。” 苏窈也听明白了他的形容，问：“这药我得喝到什么时候？” 霍老：“至少喝到年底。” 苏窈一听，顿时蔫了，也没敢问能不能不喝了。 要是真这么说了，以这小老头的性子，肯定得骂人。 霍老收了手，说：“你家那口子没来？” 苏窈：“来了，他去买点东西了，一会就回来。” 听到这话，霍老皱眉看了眼她，说：“可别是去黑市吧？” 苏窈也没一下子否认，问：“咋了？” 霍老道：“我听我那在街道办的女婿说，上头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之前只要不太明目张胆，多少都会放一下，现在几个黑市都被人暗中盯梢，估计想钓大鱼吧。” 苏窈闻言，心中一紧，忙问：“会抓买的人吗？” ap 霍老摇头：“不一定，不过被抓到也不至于抓典范，最多就是被喊去街道办写认错书，不会字的就让跟着念，完事就让走了。” 苏窈暗暗松了一口气。 霍老收拾桌面，说得隐晦：“反正最近，无论买还是卖，都暂时不要碰。” 苏窈听出来，这老爷子多少是猜到沈靳可能涉及了投机倒把，只是没彻底点破 苏窈没有辩解，辩解起来也苍白，好在人家也没点明，她心知就好。 霍老给抓了几包药，问：“你的千字学得怎么样了？” 他没把之前说好的事当真，只是现在闲地很，不知说啥，也就随口问了一嘴。 苏窈笑了笑：“已经认有一百个字了。” 她去找莫知青认字已经有八九天了，每天也就学七八个字。 但她也是可以适当地给自己加一点字数的。 霍老听到她这话，讶异地看向她：“可别为了学我的本事而诓我。” 苏窈：“哪能呀，老先生不如让我写一写，这就不能证明了？” 霍老原本也只是兴起问问她，但现在也来劲了，拿了一个本子和一支笔出来，就放到了桌面上：“边念边写给我看看。” 苏窈也不客气，直接把夏禾给他抱上了。 老爷子有孙子，抱孩子也利落得很。 苏窈拿起笔，正欲落笔的时候，顿了顿，随之才把自己练的一手好字写成了狗爬字。 她要表现出自己是初学者，也是煞费了苦心。 她一笔一笔地写，同时下笔的力道也几乎大得可透纸。 苏窈写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把一百个字写好。 她把本子放到桌上，推到了霍老面前。 霍老把孩子还给她，拿起了本子。 都已经老中医了，肯定得会一手好字。 所以霍老看到她的字时，就嫌弃道：“你这字，狗写的都比你好。” 苏窈：…… 这嘴是真毒。 霍老仔细看了下来，翻了页后，说：“虽然字丑得让人不忍直视，但不得不说你从一个只认识几个大字的妇女，花了不到十天就默出了一百个字，还没一个是错的，看得出来是真的下了功夫的，也确实很了不起。” 霍老看完后，态度也逐渐认真了，也没再把先前说的话当玩笑话。 他阖上本子放到桌子上，看向她：“你这毅力确实难能可贵，等你真认识一千字的时候，我就收你这个女徒弟。” 有认字的毅力，就说明做其他事的，毅力也不会差。 学医缺的是脑子，同时也缺毅力。 她有毅力，而且记忆力还好，看着人还机灵，这可不正是学医的好苗子？！ 管她是男是女，他这身本事能多传一个人是一个。 现在都这光景了，再坚持传男不传女，又或是不外传那些破规矩，估计百年之后，老祖宗留下瑰宝学识，都只剩下一些皮毛了。 霍老想到这，忽然笑了。 这误打误撞，还真让他找到一个想要学的同时，又兼备着潜质的苗子。 苏窈听了霍老的话，就明白了这回是真的定了下来。 霍老让她等着，然后回了屋，一会后拿着一本字帖出来，递给她：“这是千字文的字帖，学字的同时，顺便也练练你那狗爬字。” 苏窈接过了千字帖，笑盈盈地道谢：“多谢老先生。” 霍老点了点头，然后问：“不过，你在这都块一个小时了，你男人怎么还没回来？” 霍老的话一出，苏窈脸上的笑意立马就僵住了。 是呀，都快一个小时，怎么还没回来？ 霍老家里到黑市，步子快点的话，十五分钟就到。 来回三十分钟，买东西再耽搁十分钟，按理说这会也应该回来了。 苏窈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她正想离开去找找，这会院门从外打开，是去买菜回来的老太太。 老太太见到苏窈，脸色一变，说：“你家男人被抓了。” 苏窈瞳孔骤然一缩，身边的夏苗听明白了这话，顿时慌了神，抓住娘的衣服：“娘，爹在哪里？我们去找爹……” 苏窈闭上眼，暗呼了一口气调整心绪后，再睁开眼，问：“怎么被抓的？” 霍老看了眼她。 普通的乡下村妇，要是知道自己男人被抓了，第一时间肯定是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但她竟然没崩溃，还能这么稳，是他完全没料到。 这性子，可。 老太太说：“我买菜回来事，就见着红袖章的人押着好几个人从巷子走出去，其中就有你的男人。” 说到这，问：“你们投机倒把了，是买的，还是卖的？” 苏窈这回没瞒，说：“他是打算去买点肉和牙膏……” 老太太听这话，疑惑道：“可看那架势，可不像是抓买的，倒像是抓卖的，还是比较严重的那种。手都被绑了起来，连脖子上都挂了牌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