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跳完,两边的舞伴都各自回到了刚才的位置——一个摆放甜品和酒水的移动吧台。 费林飞一瘸一拐,没有要章驰扶,就这么撑在吧台的边上,脸上流下来一滴汗,伸手从头上抹掉。 乔亚斯低头看了眼费林飞的脚。 右脚的皮鞋是受难的重灾区,不知道是高跟鞋的质量太好,还是这双手工定制的皮鞋质量太差,上面被踩出来龟裂的皮纹,会场铺上细绒的地毯,来宾的脚上也大都没什么灰尘,但这双鞋,即使没有什么灰尘,也显得有些不堪入目。 乔亚斯心中嘲笑,面上反而比刚才好过多了,伸手从吧台上三层蛋糕台的中间取下来一粒淡黄色的糖豆,灯光打在糖豆的表皮,泛起来一层薄薄的金光。 镀金的。 “这个很好吃的。” 乔亚斯抓了一把糖,由于她面朝章驰的方向,就半米不到的距离,手再伸长一点,就能够搭到章驰的肩膀上,章驰本能地将手伸了出来。 质地坚硬的豆子就这样哗啦啦落进了她的掌心,给完豆子,乔亚斯还搓了搓手心,一些糖豆的碎屑也一并搓到了章驰的手中。 “你吃过吗?” 说完这句话,她又伸手从刚才取糖豆的盒子里面拿了一颗糖豆。 圆形蛋糕台上一共有三个不规则的糖盘,围绕中间的支架排列开,像被切成三份的蛋糕。她伸手拿的是另一片糖盘上的糖果。 豆子被塞进了她的嘴里,她轻轻咀嚼,大概有两三下,就在这时,面前走过来一个端着酒托的服务生,乔亚斯朝他招了招手。 服务生走了过来,头微微低下,乔亚斯伸手从他的托盘里拿了一个小的方形玻璃碗,她将没吃完的糖豆又吐了出来,递到服务生的托盘里。 “谢谢,麻烦帮我倒一下。” 等服务生离开,乔亚斯露出一副索然无味的表情,耸肩:“今天的没有那么好吃。” 围绕在吧台的人变多了起来,可能是由于刚才章驰屡次三番踩中费林飞的脚,有一些人对她这个新面孔充满了好奇。 乔亚斯的态度让其他人对她更加充满好奇。 毕竟人天性就喜欢看热闹。 别人打架越厉害,看得越起劲。 章驰看向手中的金豆豆,抬到大概下巴的位置,目光落下的时候刚好能够看清楚,看了两三秒。 “这个很贵吧?” 乔亚斯:“挺便宜的,三千原币一克。” 章驰:“你真大方。” 乔亚斯偏了偏头。 章驰:“太贵了,我不敢收。” 冷淡的语气没有掩盖掉话里的讽刺。 三千的糖豆,换成礼物的分量,那也没那么值得拿得出手。 再说,糖豆也不是她买的。 拿别人的东西来显阔,多少有点丢份。 周围看戏的人好像都不愿意走了,就在这里拿着酒杯,吃着 精致的小甜点,轻抿上一小口,好像人人都长着樱桃口小鸟胃,嘴巴多下去一点就要噎出三长两短。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 看戏的人也都在演戏。 纪湛放下酒杯,伸手捉住章驰的手腕,章驰感觉到掌根受力,本来想要把手抽回来,考虑到场合,悬崖勒马地收回了力气,任由纪湛将她的手翻了过来。 糖豆子全都砸在了桌上,连带着刚才乔亚斯塞到她掌心的碎渣一起。 “不好吃的话,那就不要吃了。” 说着,纪湛抓紧手腕,拽着章驰离开了移动吧台。 乔亚斯的脸在纪湛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之后变色,周围看好戏的人就在这时候突然吃好了糕点,喝完了酒,挪动到了别处。 费林飞笑着喝酒:apapapldo他看不起你。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人,他都敢为了她跟你翻脸。?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乔亚斯:“你不用在这里挑拨离间,他不是为了那个女人,他是因为我没给他面子。” 话很冷硬,但又带着一些懊恼。 在这种场合贬低别人带过来的女伴,确实有些没有分寸。 费林飞:“唔,真羡慕你的乐观。” 乔亚斯:“他不会蠢到找这么一个女人联姻,他那种人,精明算计到骨子里,怎么可能把自己的东西往外面送,他要找能帮他的人。” 费林飞:“那你生什么气?” 乔亚斯卡壳一下,好半天,没能答上来。 她一开始生气的是那个女人的身份,如费林飞所说,什么都不是,竟然也敢站在纪湛身边,再后来,那个女人踩了费林飞的脚,一股子蠢样,分明这样的人,她平时看到,心头看不起,面上装装过去,反而不会想要计较。 毫无威胁力。 但就是她走过来的时候,那一双眼睛,让她莫名地感到烦躁,冲动之下,想要做一点什么。 仔细想想,从一开始,这个女人的眼神就不太对。 无论男人还是女人,见到地位高的人,都应该有姿态的收敛。 她对她没有卑微感。 那种出生在贫困,又或者是没有背景的人,见到像她这样的人,说话都要打颤,努力维持体面,生怕什么地方就露了怯,叫旁人笑话,失去从来就摇摇欲坠的尊严。 她甚至……好像…… 都没有把她当作对手。 乔亚斯脑子一震。 就是这样。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这样控制不住地生气。 那个女人凭什么表现纪湛好像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 凭什么面对她这样的人物,胆敢不表现出来仰视? 费林飞没能够通过乔亚斯五颜六色的脸读出来她在想什么,但认识这么久,他很明白乔亚斯的性格,目中无人,从小就被捧到天上去,想要的什么都能够得到,但凡得不到的,就总是容易气急败坏。 费林飞:“我可以帮你的忙。” 乔 亚斯顿了一下:“怎么帮?” 费林飞目光追着在人群中走动的纪湛:“我把那个女的带走,你把纪湛带走。” 乔亚斯抬头看向纪湛身边的章驰:“她会跟你走吗?” 费林飞古怪的笑了一下。 由于脚部的创伤,他身体直到现在还处于半倾斜的状态,脸上打过的针撑起了他光滑的皮肤,太过于光滑,失去了本身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纹理感,看上去有一种非人感。 乔亚斯心头一跳。 她听说过费林飞做的事,圈子里面经常有传闻,他杀过人,有暴力倾向,他爸曾经费了很大力气帮他摆平凶案,这还只是被目击到的。 当然,在她的面前,尤其是这样的场所,费林飞一贯都表现得很正常,偶尔发发脾气,也是对着那些不长眼的服务生。 毛手毛脚,冲撞到他,骂骂也很正常。 下人们,不骂就不知道规矩。 乔亚斯:“你想做什么?” 费林飞:“这你就不要多问了。” 乔亚斯:“你为什么要帮我?” 费林飞挑眉,眉毛受到紧致肌肤的拉扯,将他的脸都扬了起来:“帮朋友,需要理由吗?” 纪湛停在了人群中央,在同一时刻,他跟那个带过来的女人说了几句什么,隔得太远,乔亚斯听不清楚,但看姿态,明显是那个女人不肯离开,像一开始那样,亦步亦趋,贴得格外地紧。那个女人脸色犹疑,但最终,从纪湛的身边绕开。 视线再往两侧移动,乔亚斯看见了今天宴会的主角。 能源部部长蓝赦。 生日宴会只是为了让蓝宝一认识圈子里的人,来到这里,看的都是蓝赦的面子。也没有几个人真的像跟个成年的女孩进行深入的交流,蓝宝一又是个内向的人,现在正躲在沙发上吃茶点。 围在蓝赦身边的都是核心圈的人物,这种场合,不适合留下来没有身份地位的男伴女伴,显得对宴客的主人不太尊重。 这群金丝雀都各自散在了会场。 乔亚斯注意到章驰走向了东南角的门,门通向一处阳台,有些在会场内部呆闷的人,会选择到阳台去透气。 东南角的阳台非常远,很少有几个人走到那里去,来来回回的浪费时间。 乔亚斯:“谢谢,我的事,还不需要你来插手。” 没有管费林飞的回应,乔亚斯放下酒杯,追着章驰的脚步而去。 费林飞正在打电话。 收了钱的服务生很听话,把他的终端拿了出来,容许他在外面悄悄通话——就算这服务生不提,他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跑到门口,或者别的能被人看见的地方接打电话。 他躲进了车子里面。 电话那头传来了助理阿乐的声音:“小费总?” “蚕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费林飞:“亚当斯呢?” 电话 那头能听到呼吸声,但没有人说话??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好半天,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 “已经在安排人善后了。” 费林飞安静了片刻。 然后,他抡起胳膊,终端猛地砸在了地上。 坐在他身边的白鸦被他突如其来的狂躁吓到,缩着身体往车窗玻璃上靠。终端弹了两下,从皮椅上跳到了白鸦的大腿上,最终落到了脚垫的位置。 终端没有碎。 质量很好。 屏幕闪了一下,通话也没有中断。 不过只要对面不是聋子,应该能够感受到电话这头的狂风骤雨。 那边依然没有挂电话。 什么也没有大声地问点什么。 费林飞:“捡起来。” 白鸦愣了片刻,看了看车内仅剩的三人,确认费林飞是在跟自己讲话。 弯下腰,他捡起来脚垫上的终端,递到费林飞手里。 在最后的时候,他还把另一只手也支了过来。 双手奉上。 更显尊敬。 费林飞接过终端,对着电话那头“喂”了一声。 这一声“喂”开启了漫长的对话。 单方面的。 那边说,费林飞听。 白鸦竖起耳朵。 什么都没有听到。 唯一能够看见的是费林飞的脸色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黑。 到后面,他将终端从耳朵边上拿了下来,白鸦余光瞥到屏幕,上面是正在传输中的图片。 图片传输完成。 费林飞一张张往后滑开。 白鸦悄然坐过去了一点。 眼睛向右斜下方瞥。 尸体。 尸体。 还是尸体。 被子弹崩得血肉模糊的青年,没有头的仿生人,肚子中间被掏了一个洞的仿生人…… 仿生人。 白鸦猛地将目光收了回来。 这个年头了,怎么可能还有仿生人? 脑子开始回忆图片的内容—— 百分之百的仿生人,人类的皮肤,机械的内核,死亡的状态非常惨烈,但没有喷射出来的大片血液。 完了。 他又多知道了一个秘密。 白鸦往窗边继续靠拢。 一种保证自己绝对什么都看不到的姿态。 费林飞在十五分钟后挂断了电话。 他翻着图片,一张一张地看,放大,缩小,到最后,全部都删除掉。 狙击手没有杀掉纪湛,商场的杀手只杀掉他其中一个保镖。 杀手自己还死掉了。 最新款的那个仿生人,坏成了一团垃圾。 连回收都卖不了多少钱的垃圾。 他感觉到自己的血液从心脏流向四肢。 他的手掌在颤抖。 他想起来刚才那个叫魏易的女人的脸。 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纪湛没有死掉。 她一直在坏他的事。 炸了他的楼,杀了他的研究员,杀掉了他最爱的玩具,害得他成为笑柄。 现在这个女人就在这个会场里面。 费林飞抬起头。 司机从内后视镜看见了他的眼神,猛地,头缩了回去。 只要跟费林飞接触过,都知道他有多么可怕。 现在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可怕。 像屠夫。 举着刀,马上就要将动物放血,一片片割下肉。 嗜血,冷酷,又充满算计。 费林飞掏出终端,电话重新打给了助理。 他动不了纪湛。 一旦纪湛死在这里,事情会扩大到无法想象的地步。 但那个女人不一样。 那个女人死在这里,籍籍无名,所有人,都会帮忙掩盖她的死亡。 这本就是一场不光明的聚会。 来到这里的人早就违背了在表面上自诩的清白和公正。 他们会努力把事情化解到最小。 一手遮天的同谋。 他为什么,不趁着这么好的机会,把她给解决掉呢? 电话通了。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