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修正在联系蛇头。 蛇头不是单独的某个人,而是一个团伙,有的在卡斯境外,有的在卡斯境内,他们会彼此通信,确保最近风声不紧,再安排偷渡。 他们没有正常的身份,不可能通过官方渠道撤离卡斯,遣回之前还要坐牢——最好是偷渡回去。 兰卡特是边境城市,跟白银共和国接壤——接壤得不是很多。 最好,他们可以直接进入白银共和国。 次一点,偷渡到其他接壤国。 奇良和周宇都倾向于回白银共和国——他们土生土长,回国有一定的风险,但白银共和国好歹是文明社会,基础设施好,经济强盛,在街头当流浪汉都比在破落小国打黑工赚得多——他们没有身份,即便潜入其他国家,也不可能做到正儿八经的职业。 最重要的是,他们熟悉那里。 熟悉可以规避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人生地不熟,很容易在外国被骗,如他们这种“黑户”,融入的当地社会想必也是腥风血雨——这是成年人都懂的一条社会定律。 庙小妖风大。 底层的生存竞争更加残酷。 章驰的目的地也是白银共和国。无论是找至生科技解除炸弹,还是避免在奥天帝国被原本的社会关系和罪名牵连,这都是最好的选择。 这是他们从垃圾岛计划逃跑的时候就商量好的。 现在所有人都坐在一楼的客厅里,尤修一个人站着,他打了大概十来个电话,最终放下终端,对着所有人摇了摇头。 “暂时联系不上。” 屋子里面还有吃的,陆英给所有人煮了泡面。章驰出门查看了一下情况,导弹在地面上炸出来一个深坑,但这个村子占地面积极广,竟然没有打中任何房屋,不过附近好几间房子的玻璃都被震碎了。 刚吃完饭,村子里面突然开始鸣笛。 众人如临大敌,尤修赶紧道:“不是空袭。是村子里面要放广播了。有人要讲话。” 过了大概三秒,屋外果然传来了广播声—— “apapapap?????!。” “??。” “……” 兰卡特的国际化终于撞上了一条漏网之鱼。 这条广播不是世界语。 众人先看向尤修。 “呃,我也听不懂。”尤修比出小拇指,“我只会一点点常用的卡斯话。” 周宇说:“他们在征兵。” 尤修一脸诧异:“你还会卡斯话?” 周宇:“我是卡斯混血。” 奇良奇怪地看了周宇一眼。 周宇脸不红心不跳地接受瞩目。 “我想起来了,最近是在征兵,”尤修说,“没想到都到村子里面来了。” 尤修伸出头,往窗外看了一眼,这里的房子都不高,而且分散,视野很开阔 ,章驰和周宇也跟着去看——他们同样坐在客厅靠窗户的一侧。 只见窗外大概一百米开外,停着一辆军车,两个穿制服的带枪士兵正在跟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女子站在路边讲话。那个女人情绪激动,手不停地半空挥舞。很快,热衷于热闹的村民就陆陆续续停驻在了路边。 他们没有跑出去看热闹,尤修带着所有人来到了二楼楼顶。 这里可以很方便的看清楚楼下发生了什么。 那女人讲的卡斯话,声音很大,周宇为他们实时转播,说她正在骂人,原因是那两个士兵劝说她的孩子参战。 她说他的儿子今年刚满二十,还在上大学,战争爆发之后,学校停课,他休学在家。她骂他们没人性,送一个学生上战场。 她的胳膊挥得很高,一人挡在前面,气势汹汹,她身后还站着一个缩着脑袋的瘦弱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一直在扯她的袖子。 他们都站在一栋两层楼高的楼房外。她突然被扯得生了气,转过头,一把青年推开,跟推个陀螺一样,将人从正面翻到反面,按着肩膀往里头塞。 那青年于是被塞到了院子里头的门口,贴墙,跟罚站似的,抬不起头来。她回到了院子外面,接着高声在嘴里喊话。 周宇:“她说他还是个孩子。” 那名士兵张了张口,说了句什么,那位“母亲”挥舞在空中的胳膊陡然一滞,跟只被弹弓打中的鸟儿一样,有气无力地坠了下来,竟然一时没再开口。 众人都迅速看向周宇。 ap 周宇:“……” “他说他今年十八。” 众人:“……” 争议结束得很快,最后的结果是那个女人蹲在路口,哭个没完。 周宇:“局势变化太快了。现在已经进入强制征兵阶段了。” 就在昨天,他们在新闻上面看到的还是自愿参军。 某种程度上,他们现在如今待着的“地狱”,反而是这个战场里面最为和平的地方。 前线死的人,他们完全看不见。 尤修又哭了:“我想回家。” 他嗷嗷大哭:“我想回家。” 哭着哭着,他脸色一变:“糟了,那个车是不是往我们这边开过来了?” 征兵车一家挨着一家的动员,在来到他们“家”之前,还有两家人排在他们的前面,留得这个房子里的所有人反应时间。 他们是外国人,不存在上战场的问题。 但他们会被抓,重新回到监狱。 这家专门出租给偷渡客的房子还有一个地窖,除了周宇和章驰之外,所有人都躲进了地窖里面。 ——他们不能同时都进去,房子外面停着车,厨房刚刚开过火,味道都没散干净,很容易看出来有人躲着。 如果这些士兵搜房,或者是上报,等着他们的就是一网打尽。 周宇是唯一会卡斯话的人,强制征 兵的年纪要求是十八到二十八岁,周宇很安全。他那一张脸再怎么保养得当,也不会让人错认为是愣头青。至于章驰,她负责搞定突发情况。 大概二十分钟之后,敲门声响起了。 周宇开的门。 一个士兵站在门口,伸头先往里面看了两眼,问:“家里几口人?” 另个人直接站过来,补充说:“有没有十八到二十八岁的年轻男性?” 周宇:“没有。” 他指了指在旁边佯作擦桌子的章驰:“就我跟我妹妹两个人。” 前头那个士兵手里拿着一个类似登记册的东西,他往那上头扫了两眼,皱了皱眉头,抬起头,又往屋子里面看。 “你们不是房主?” 周宇:“租客。” 那个士兵指着章驰:“让你妹妹说话。” 章驰和周宇对视一眼。 她是一个女人,看上去……也不太像女扮男装的样子。让她开口,不太可能是为了检验她是男是女。 唯一的可能,他们察觉到了什么。 他想听听她会不会说卡斯话。 他们跟登记册上的信息不符——谁也不知道原本的房主登记了什么,登记册上的东西是真实的,还是那为专门做偷渡客生意的房主编的。 他们不再能随机应变了。 章驰手放在背后。低着头。 如果等下对面有掏枪的动作,她会出手把枪口给拧坏。 周宇头上有汗滴下来,在那个士兵的耐心结束之前,他指向章驰:“她是个哑巴。” 章驰:“……” 一个士兵说:“哑巴?” 章驰抬起头,点头。 周宇:“她很可怜的,从小就不会讲话。” 两个士兵互相看了看,好像没再有什么想问的了,拿登记册的士兵将登记册收在了背后,转身就要走。 周宇大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那个拿登记册的士兵转过了头,说:“你的卡斯话说得很好。” 周宇愣住。 眼睁睁看着那两个士兵一起离开了。 等到人已经走远了,周宇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章驰皱了皱眉头。 周宇不是傻子,他明白是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同时习得,母语和第二语言很容易相互影响,因为提前植入一套语言系统之后,就不可避免地在之后学得的语言上进行相似的编码。 有一些很敏锐的人,能够听出其中的差距。 周宇说得很好。 但他还是听出来了。 周宇关上门,背抵住门板。 “他们会举报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