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暴雨依旧。 室内营地却已经恢复生机。 机甲刚从身上剥落,鲜血就从伤口喷涌而出。 “哗啦……”汩汩汇聚成血泊的不止血液,还有腐蚀的碎肉。 郁和光闷哼一声摔倒进椅子里,急救箱已经提在林沉麓手里。 “到这种程度,也和浓硫酸没什么区别了。” 维克多弯腰仔细打量伤口:“这种伤,你能活下来真是万幸……等等,你该不会是又故意烧蚀一遍的吧?” 出血量和预期不同。维克多瞪圆了眼睛:“你这个疯子!” 郁和光失血过多的脸惨白,他却摇头冲他笑了笑。 “不这么做,我连孟白屿驰援都撑不到。” 他的伤太重了。酸雨不仅腐蚀皮肉,也令血管破裂,战场上长时间失血只有一种结果。所以他又主动踏进雨里,借第二次烧灼闭合了血管。 “急救有效。” 林沉麓冷静面对血肉模糊的手臂,拿起镊子尝试探进狰狞伤口:“但除你之外,大概不会有第二个人这么做——你应该知道如果角度不对,只会引发血管更大面积破损?” “那很显然,我现在赌赢了。” 郁和光说的轻松,却连晏止戈都向他投来不赞同的目光。 “我来!” 林沉麓第三次尝试失败,黑医忍无可忍要夺过钳子:“你再剁肉馅吗?再戳两下都戳烂了。会不会,不会别往前靠!” 林沉麓:“。” “治病救人这种事,难道看起来就和我很搭配?” 她脸色沉沉往旁边一坐,被注视的黑医忽然后颈皮一紧,反应过来——他什么时候敢和活死人这么说话了? 都怪郁和光这家伙,吓得他连害怕都忘了。 小男孩嘟囔着往郁和光旁边一站,认真操起老本行。 除了黑诊所的改造手术,他也是正儿l八经家传四百年的医学博士,总比林沉麓这个半路出家的强。 “你……真是疯了,黑街那帮人都不会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黑医看着伤,眼神复杂,“时常怀疑,我们之间到底谁是鱼龙混杂里杀出来的。” 他难以言说目睹郁和光战斗的震撼,轻描淡写提起疯狂的急救措施时更是让他久久难以回神,等回过神来,他已经接过手术钳在帮郁和光做手术。 大概是怕这家伙没死在战场上,反而死在他眼前…… 黑医自嘲笑笑。 郁和光与晏止戈的伤都极重,不只是骸骨怪物,更因为强腐蚀性的酸雨。在没有孟白屿带来的机甲之前,他们寸步难行,战场上束手束脚被严重限制了行动力。 “废都的生态环境早就彻底崩溃了,这里发生什么都有可能,奈何科尔科南郡又是科学资料集中遗留地,科学学院不想来都不行。” 孟白屿晃了晃凌乱头发摘下头盔,往银色战马上一靠,它立即变型折叠成椅子, 稳稳擎住他。 “科学学院是不得不来,那你们是怎么回事?” 他纳闷:“郁首席你是偏向虎山行?晏队也不劝……好像也劝不动。” 想想战斗系和文学系针锋相对的情况,说不定晏队一开口,战斗系首席冲得更快了。 队内没有医师,但黑医也是医,总比林沉麓这个半路出家的强,很快就包扎妥当。 “不能长时间使用,不能剧烈运动,卧床休息……” 黑医看了眼已经挪过光屏开始工作的郁和光:“当我没说。” 自动闭嘴。 “真是太怪了,没有血肉改造不说,竟然还有药可以用。我这辈子没做过这么奇怪的手术。”他擦了擦手上的血,嘟囔着走远。 沙发一沉。 年轻的战斗系首席掀了掀眼睫抬头,似笑非笑歪头。 “嗯?”他只是从喉咙间挤出一个疑问的单音,就令晏止戈僵住了动作。 “你的伤。” 晏止戈喉结滚动,狠厉痛色一闪而过:“……抱歉,没有保护好你。” “我为什么要你的保护?我是战斗系首席,不是玫瑰花,加入溯游计划就要做好死的准备。再说,和你有什么关系?” 郁和光奇怪歪头,随即收回视线,只当他是思维还没从战场脱离。“是我们对西方大陆了解太少了。” 远东港基地所在的东大陆从不会有酸雨危机,他们也没料到天气骤变,气候也能成为他们的敌人。 “所以我已经下达指令,着重让几支高年级小队搜集西大陆的信息。” 他晃了晃光脑,注意力全在光屏的消息上,头也不抬十指翻飞:“溯大和帝立大的官方勘探团都响应了指令,他们也会对西大陆着重关注。” 昏黄灯光下,刚接受过一场手术的首席阁下斜倚在沙发里,幽蓝光屏悬浮在他手掌下,他若有所思。 “与其埋怨这场突袭,我反而很高兴在这里的是我们。” 比起其他战力配比不够的小队死在这场腐蚀暴雨里,他更愿意自己在前面为后来者探路。 郁和光抬起头,眉眼含笑:“有你在,所以我应付得来,我们是很合适的搭档。不是吗?” 灿若星辰。 光晕氤氲了晏止戈双眼,他喉结滚动,低低一声:“嗯。” 他只是……想要的不仅是搭档而已。 没有人不向往光明,尤其是如此璀璨夺目的人格,任是谁都渴望与光同行。 但晏止戈的偏爱也不会让郁和光任性妄为。 他残忍拒绝了郁和光通宵加班的要求,强制把人赶去休息。 “我还有院系工作没做完……” “我帮你做。去睡觉,把自己搞成重伤的人没资格为所欲为。” 暴君冷酷镇压了抗议,并把睡袋一抽紧攥在掌心。 这下任由郁和光如何在睡袋里拳打脚踢,也像只翻不过壳的小乌龟,根本逃不过 睡觉的命运。 他气得瞪了晏止戈一眼,下一秒就被手掌捂住眼。“闭眼,睡觉。” 体力严重消耗和失血过多的后遗症,也在落进柔软睡袋时显露出来。全身每一块骨骼肌肉都叫嚷着疼痛,战场上被强制压下的疲惫疼痛,都在此刻尽数喷发反弹。 灯光透过来,在捂住双眼的手掌下晕开成粉红透着血色的暖光,传递来的温度令人安心。 郁和光眼睫颤了颤,终究还是抵不住暖意蒸腾的困倦,没说完的反抗声含糊在喉咙间,人已经沉沉睡去。头一歪,落在晏止戈掌心里。 晏止戈垂眼,看着在他身边睡成一团的人,霎那间笑意柔和了眉眼。 看得孟白屿叹为观止:“要是不知道两系之争,我都要以为你们二位有什么呢。” “不过晏队你竟然能说服郁首席?”他不可思议。 “想加班就加班,想工作就工作,战斗系事务都得文学系首席来做,你看战斗系首席敢说什么?抗议无效。” 林沉麓凉凉道:“这就是地位。” 谢枝雀略一思索,拍板:“文学系赢了!”确信。 赢很大√ 代替了郁和光熬夜工作的晏止戈:“呵。” 雨下一整晚。 直到太阳出来,这场暴雨才堪堪停止。 从临时营地望出去,满地都是泛着亮晶晶光芒的水波,积水淹没荒地,连昨夜鏖战剩下的的碎骨骷髅也看不见了。 “怪不得你借调我,是想让我做这个苦力?” 孟白屿抱臂环胸,脸上还带着被睡袋压出来的纹路,没睡醒的浓浓倦意压得他耷拉下眉眼。 昨夜白马银枪、英姿飒爽的机甲骑士,今天就变成了眼下青黑的科学死宅。 ——帅气战胜机械系的机甲系第一只是个例外,死宅才是常态。 郁和光遗憾摇头。 他会怀念孟白屿不正常的时候的。 人还活着,但已经开始被怀念了 “三郎。” 他打了个响指,折叠成腕带样的银色金属立刻跳下手腕,落地延展拔高,昨夜见过的银马眨眼间便吹气般出现了。 马蹄刨地,银马仰了仰下颌一扬鬃毛示意。 郁和光眼里划过笑意,他抓住缰绳猛地用力向上,长腿立即跨过马背稳稳端坐。 正要找工具上马的孟白屿目瞪口呆。 “只要是烈马就没有我驯服不了的。” 郁和光拍拍马头,银马顿时怕痒般乖巧抖了抖耳朵。 他笑的漫不经心:“机械马也不例外。” 被抢走张郎车的孟白屿懵在原地。 “你……”他看维克多,欲言又止,“这就是你的次时代大模型ai有两个名字的原因吗?” 兄弟,你老婆好像喜欢别人诶 “……闭嘴吧你!” 维克多抹了把脸,觉得和孟白屿待在一起,他一天就 能苍老十岁。 果然,机甲系,坏蛋!大坏蛋!! “等等,既然郁首席抢走了我的马,那我们怎么离开?” 孟白屿一低头就与水泊里的倒影目光相对,他试图冷静:“首先,这是腐蚀性雨的积水,其次,我们现在没有机甲。” 昨夜的便携性机甲只是临时救急的试验型,现在已经歇菜在蔫嗒嗒充电了。 虽然是机甲,但拒绝加班和调休。 他托腮深沉:“这么出去,会烧成骨灰吧?” 维克多掏出缰绳,眼神示意。 孟白屿:“?” 维克多冷静:“套你脖子上,我踩着你当滑板,绝对会在烧到我之前冲出去。” “……你当我是什么,你的马么?” “你要是不放心,我也可以帮你把骨灰撒出去——就洒在机械系门口怎么样?让你亲眼看见机械系打败机甲系。” 维克多一抻缰绳,跃跃欲试:“快!进来。” 孟白屿:“。” 银马已经载着郁和光驰骋过高地折返,他勒马扬蹄,在人立而起的马背上高高端坐,笑着冲晏止戈伸出手。 “这位客人,需要我载你一程吗?” 不等话音落地,晏止戈已经毫不犹豫握上去:“当然。” 他脚下骤然用力长腿跨过高大骏马,孔雀蓝外袍在暴雨后爽朗的风里猎猎翻飞,张扬得不可一世。 又稳稳落下。 晏止戈坐在郁和光身后,一手握住他的腰身一手持缰,阳光落在他丰神俊朗的眉宇间宛如碎金。 “既然好心的骑士愿意载我一程,我又怎么会拒绝?” 银马化作流星疾驰。 谢枝雀等人的惊呼声中,晏止戈突然加速,带着郁和光飞快冲出去,在风与光之间纵情驰骋。 “你知道旧地球的传统吗?” 他垂眼轻笑:“不要随意邀请人上马,那是许下一生的承诺。” “而作为感激的回赠……” 晏止戈若无其事:“你听说过以身相许吗?” 被抛在后面的众人面面相觑,就这样注视着两人消失的背影。 “晏首席……是不是刚才绑架了我们战斗系首席??” “等等。”谢枝雀懵逼,“什么承诺,有这种习俗吗?” 他怎么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