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也是她见过最可怕的一双眼。 像被看穿所有隐瞒的秘密。 女生瑟缩了一下，犹豫问：“是在对我说话吗？” “你看见的又是什么？” 青年向她走来：“城市？街道？人……你看见的我，是人吗？” 滋啦……空间扭曲一瞬,像被谁关了灯，一瞬间青年的脸变成机器人。 她甚至看到青年身后的空间像被橡皮擦除的简笔画，露出冰冷的底色。 恐惧驱使着她转身就跑，但没跑两步就被青年轻松追上。 “砰！”青年手掌重重拍在墙上,拦住她去路。 “仔细看。”他慢慢俯下身，“你注视的，究竟是现实，还是屏幕？” 女生愣愣抬头，情绪已经先于意识决堤：“妈……” 都市林立的摩天高楼与空轨,一瞬间塌陷成灯光昏暗的公寓,腐烂骷髅空洞洞的眼窝无声注视。 “还要多久！”平地一声怒吼。 家务小机器人死死抱住已经站在窗台上的女生，机械臂用力到电路拉断，痛到白一芜眼前发黑。 他咬牙切齿：“干脆让她跳下去算了，管她去死！” “那你来告诉我关键物在哪？”郁和光瞥了白一芜一眼。 不得不屈居于机器人之内的白一芜：“啧。” 突然察觉到现实与意识扭曲的女生尚在恍惚,就被郁和光抓住手臂：“有一件事,只能你能帮我，只有你能救所有人的命。” “那我呢？”女生喃喃问。 身后黑影已经将她团团抱住,像陷在豆荚里的豆子。她流着泪，睁着一双浑浊已经不似人类的眼瞳：“你会救我吗？” “恐怕,已经太迟了。” 郁和光垂下眼：“但你会和你母亲重逢。” 女生犹豫着还是交出光脑,一问一答中,郁和光知道了最近公寓楼的异动。 先是破天荒出现了光脑失窃案，重重机器人找不到线索，紧接着丢失光脑的那家人惊慌失措求救,说没了光脑的这个人不是他们的家人，是冒名顶替。 等警察来调查，那家人却又改了口，在警察和管理员面前其乐融融。 ‘他生我的气，所以才搞出这样的事想让我难堪。现在已经和解了。’ 美丽的女主人这样说：‘只是误会。’ 可公寓楼没平静几天，怪事接二连三。 半夜回家的男人说，在电梯里看见了早已死去的祖奶奶；年轻母亲说公寓里全息投影突然闪烁，等灯光再亮起，她的小女儿竟然消失了，可她丈夫迷茫说，他们只有一个儿子；放假在家的大学生突然疯了，整天对着空气痴痴笑笑…… 警察和管理员来了一遍又一遍，无奈得到的却都是他们家人的道歉，说是‘误会。 最后什么也没有发现。 但女生却有不同看法。 “深 夜路过邻居家时，我看到，他们推着行李箱在走楼梯下楼。很重，还滚下来一个圆东西。” 她回忆：“我吓坏了，以为那是眼珠，但邻居说是软糖，还给了我几颗。” 郁和光皱眉：“你吃了？” 女生摇头：“没有，我还是有警惕心的。我随手放在房间了。” 郁和光与白一芜对视一眼，神情忽然凝重。 “看来人还是要有个人ai，不然连怎么处理死在家里的一米八动物都不知道。” 白一芜冷笑，将光脑抛回去：“她的光脑没问题，混沌不是从光脑侵袭她的。” “……是软糖。” 郁和光：“或者说，眼珠。” 与混沌相处，终为混沌。 “我会怎么样？”女生睁着一双已经失神的眼，无声流泪。“会很疼吗？” 白一芜咧嘴笑得恶意：“啊，非常疼，你怕得要死都不会有人救你，拼命祈祷也没有用嘶！” 郁和光冷酷一拳砸闭嘴了白一芜。 他转身，捧起女生的脸：“不用怕，你母亲就在这条路的尽头等你。” “闭上眼睛。嘘……” 郁和光捂住她的眼睛。下一秒——“咔嚓！” 白一芜仰起头，他看到庞大臃肿的漆黑怪物头颅折断，黑影吞噬了最后一点属于人的特性。它无力晃了晃，被突然伸手的家务机器人推下楼。 郁和光转头看白一芜，他摊手：“谁知道这东西死没死透，死而复生的话，难道还要让我们这样的两个球对付吗？” 两头身小人指自己：啊？我打混沌物？ “你倒是会风险转嫁，不过混沌物摔在外面，城市警备部队一定会发现，他们会处……” 郁和光脚步猛地停顿，声音戛然而止。 过了许久，重物落地声才从身后响起。 嘭——！ 白一芜疑惑：“你该不会心软了？” “不……” 郁和光缓缓转身，脸色冷得吓人：“我只是突然意识到，在我家公寓楼下那个跳楼的女学生，我的记忆里没有她的脸。” 但以他的记忆力，这是本不应该发生的事！ 他快步走到走廊尽头探身向下看去，白一芜咒骂一声攥住他：“你疯了吗？掉下去怎么办！” 尸体静静躺在公寓楼下，仰面朝下看不见脸。 但是非常清晰的…… 那是一具人形。 与郁和光曾在自家公寓楼外见过的……相似的…… 跳楼的女学生。 一瞬间，郁和光眉眼冰冷。 ………… 晏止戈带着维克多抵达郁和光家的公寓楼时，整片住宅区都已经被封锁。 往来的不只有溯游管理署，还有穿着数据库徽标外套的技术员匆匆路过，临时基站都已经在公寓楼外搭好，现场一片忙碌的噪杂。 晏止戈皱眉，问迎 上来的管理署老师：“为什么数据库中心的人也在？没有人向他们普及混沌事件的危险性？” “是秦校长允许的。” 数据库主任大跨步走过来，主动伸手：“久仰，首席阁下。” “从昨夜至今，很多首都的华夏公民上报个人ai被劫持，首席阁下有头绪吗？” 维克多好悬一口水呛死自己，心虚得蓝眼睛疯狂转动，试图想办法掩饰过去。 ——还能有谁？当然是他超可爱的队长！ 晏止戈镇定自若：“没有。” 主任皱眉，不死心追问：“首席阁下一点线索都没有？不应该啊，看时间点，刚好是这边公寓楼上报异常后开始的……” 维克多手一抖，差点把衣角撕了。 主任疑惑回头看他。 “数据库中心隶属于ai，与【溯游计划】并无关联。” 晏止戈平静的声音拽回主任的注意力：“如需技术支持，可以联系科学学院的首席询问。现在。” 他冷淡颔首：“失陪。” 主任还想再说什么，晏止戈已经带人越过他进入封锁区域。 “先是郁和光首席阁下，然后是游学生林沉麓，他们进入公寓楼之后至今杳无音信。” 管理署老师边走边低声道：“现在能派进去的人已经不多了……” 进去一个消失一个，管理署不敢再轻举妄动，维持现状一直到晏止戈赶来。就连倒在楼下的跳楼女尸，也装在裹尸袋里依旧放在原地。 晏止戈瞥了一眼，却发现封锁外有人影匆匆跑来。 负责驻守的十国军团战士立刻拦下，那人却不退反而焦急呼喝，试图冲撞闯入。 晏止戈皱眉：“那是，城市警备部队的？” 那人还穿着警备部队的制服，离得远了，晏止戈隐约觉得眼熟。 正向晏止戈交代情况的考官一转头，同样疑惑：“咦，那不是秦队长吗？他昨晚交接了任务后已经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晏止戈摆摆手，首席权限之下，军团立刻放人。 秦历收力不及时，踉跄跌撞进封锁区。 他挣扎半天却只是别人一个手势的事，他勉强压下失落，匆匆道：“昨天的自杀事件，有问题！我是来提醒郁和光这件事的，他人在哪？” “和光已经在任务中，你了解的情况可以跟我说。” 晏止戈看了眼尸体，问：“你是说她？” 秦历点头：“她的档案有问题。不是档案本身出了问题，而是她的身份一直在换。” 昨晚回去后，秦历一直不放心郁和光，心神不宁之下他重新查了一遍自杀女生的情况，却发现系统无论如何也锁定不了对应的档案，男女老少的脸一直在光屏上闪烁更替。 直到天亮，他猛地意识到——“我们看到的，全是假的。” “我们看到的自杀者的脸，不是真实的脸，而是那东西在我们眼睛里的成像、它给我们的合理解释！” 秦历猛地一指尸体：“你们在找关键物？或许它就是关键物！” 天亮时与太阳一同出现在光脑上的字句，忽然间重新涌入秦历的脑海：你注视的究竟是现实，还是屏幕？ “变色龙保护？” 维克多一怔，严肃：“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混沌扩散的时间和范围，或许远比我们看到的更早，更远。”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混沌物混在新地球熙攘的人群里，无声无息伸出入侵的触须，就在人们的眼皮底下，一个又一个被转化，甚至不会有人听见他们的呼救声…… 直到女学生跳楼，深藏在水面之下的暗流才被发现，成了揭开这张大网的第一根裸露在外的毛线。 但是跳楼？ “混沌物主动跳楼寻死的可能性有多大？” 晏止戈冰冷：“以掠夺人类为己任的物种，就算进化也绝不会利人，主动提醒人类有问题。” 除非…… 混沌侵袭神经网络，这是旧地球对新地球的侵略战争。 光脑嗡鸣，晏止戈低头，新消息来自未知。 但他莫名就是知道，是郁和光。 ——郁和光在明日杀死的混沌物，成为了昨日对人类的示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