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风和日丽一碧万顷，是出海的好日子。 洪豆浓在龙王庙求来的好时辰是上午十点，倒是让齐青崖这个不迷信的人还挺满意。 早上没打扰别人，自个儿爬起来把早餐囫囵吃了个饱，这才上船去。 虽然蓝海商会的船队和鸡灵号的目的地都是双屿湾，但是两者出发的时间一样，可规划的航线却是不同。 而且一个正常行驶，一个卯足马力。 毕竟在双屿湾的事情彻底结束之前，还是不要和这艘扎眼的鸡灵号扯上关系的好。 所以鸡灵号上除开补充了一些水手之外，仍旧是原班人马，一个多的都没有。 这次回来津门虽然并没有逗留太长的时间，可脚下一旦回到那种颠簸的状态，鼻子里面嗅到了腥咸的海风，每个人心里面的感情却出奇的一致。 那就是挥之不去的一丝兴奋。 汪执和叶麻就不用说了，虽然嘴巴上有些乐不思蜀，但当惯了海盗的人，寻欢作乐只是证明他们和恶浪搏斗之后的奖励。 征服海浪才是他们炫耀的资本。 蔡沅江和杜若洲之所以能成为蓝海商会在海外的负责人之一，自然也是经过层层选拔，对大海有着不一样的情感。 谁不想过上安稳生活呢？ 只不过海浪早已经融入了他们的骨子里，冒险也刻进了灵魂深处。 齐青崖此刻正站在甲板上，他一只手扶着腰，一只手指着头顶飘扬的旗帜。 “不是，你昨天捣鼓了一下午就弄出来了一个这玩意儿？” 简直和之前金色鸽子号上的临时旗帜丑的有的一拼。 这个歪歪扭扭的东西像极了小孩子的胡乱涂鸦，却又没有丁点儿童趣，仿佛把一滩呕吐物抹平了一样。 总而言之两个字，难看。 “你懂什么，心诚则灵。” 汪执红着脸嘴硬的扯了一番，转而还愤愤然朝着齐青崖人身攻击。 “你倒好，捣鼓了一下午把自己腰都捣鼓伤了？” 得，好汉不吃眼前亏。 反正这艘鸡灵号特征越明显越好，这面手绘的滑稽旗帜肯定也会跟着一起名扬双屿湾。 到时候和鸡灵号这三个字再也分不开的话，该哭的是他这个传奇鸡灵号船长汪执。 这一次出海和齐青崖往日每一次都不同。 之前从津门离开，说是出海实则是狼狈逃离，身后紧咬着方益谦派出的追兵，之后不管是从双屿湾出发还是高句丽半岛出发，似乎每一次都并不平静。 哪有今天这种悠哉悠哉的闲工夫？ 从津门到双屿湾哪怕是卯足马力，也得花上接近一个月的时间，齐青崖在这段时间内有信心把自己的心炁指数重回四阶。 因为自从他发现心炁异动的事情之后，对于体内心炁的感知就变得格外重视。 刚一出海，他便立马察觉到心炁运转的速度微不可察的快了一丝，连带着体内炉也变得更加活跃。 就仿佛海上的天水废气浓度要比地上的多得多。 这点倒是有趣。 齐青崖前两天受邀去往北洋心炁学堂，敲定散打的最终事宜，趁着这个机会询问了严校长有关于心炁戾动的事情。 由于心炁戾动满打满算才两次，所以记载的相关资料并不多。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心炁戾动从来都不是没有由来的。 第一次心炁戾动是因为天水开采不节制，开采技术原始粗糙，导致大面积的矿脉暴露在外。 同时蒸汽科技飞速发展，天水的使用也肆无忌惮。 当时的人们受限于心炁指数，并不能大量的将天水废气转化为心炁供自己使用。 供需关系的严重不对等，是造成心炁戾动的根本原因。 而这一次来的实在突然。 严校长在齐青崖交谈的时候就大胆猜测，说不定便是某处还未经人类开采的天水矿脉，由于地质原因导致暴露在空气中。 具体情况不得而知，但有两点可以肯定的是。 一是这些天水矿脉要么储物量相当惊人，要么便是矿脉的数量十分之多，甚至有可能是矿脉群。 二是在蒸汽科技的发展之下，有了心炁傍身的人类早已经踏足了两极，那儿的矿产资源也已经在被有计划的开采之中。 甚至由于天然的温度优势，很多天水合金的工厂也开设在边缘地带。 那么结果便很显而易见。 人类开发程度还十分浅薄的海洋，显然是这次心炁戾动的问题所在。 所以齐青崖越是远离津门接近海洋，越是能够感受到体内心炁的雀跃。 要是真如严校长推断的那般，海底某处大型天水矿脉开裂，源源不断的将天水融入在了海洋之中，那么经过海水的稀释和洋流的移动，短时间内绝对不会被发现。 那么这次心炁戾动的时间一定不会短。 齐青崖琢磨这件事情的时候，自然而然的便想到了渤海的那只蝠魟。 拥有了心炁的动物追逐天水乃是本性，它们不知道呼吸法的运行，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去效率低下的提升心炁。 当然，也只有变异动物那远超人 类的身体结构，才能承受的住这种办法。 变异程度越高，体型越大，对于天水的需求也就越旺盛，除非像金汤桥下的那只大青蟹一样，繁衍的优先级高过对天水的渴望，才会暂时按兵不动。 那么如此一来的话，如果海洋里还有变异动物，岂不是宛如进入了天堂一般，可以肆无忌惮的汲取着天水？ 一只可以说是浸泡在天水之中的变异动物，能够进化成什么样子？ 齐青崖不敢想。 幸好唐纳德的计划被扼杀在了摇篮之中，否则的话任由他进行实验的话，不知道要捅出多大的篓子来。 但齐青崖不知道的是，巨量的天水对于拥有心炁的动物来说，就像是磁石和铁屑的关系。 一旦磁石的体量足够大，那么不论多远，铁屑都会被吸引过去。 在他们出海之前，津门的下水道里，一些无法上岸的水生生物，就已经遵循着生物本能游进了大海。 与此同时。 双屿湾，巫山。 作为黑旗帮的大本营，此时此刻仿佛和往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海湾里面几十条劫掠舰众星拱月一般，把陆走龙升号围在中间，一些炮舰和货船则是被挤出了港口，沿着海岸线一溜子排出去老远。 缆绳拴在临时钉进去的锚桩上面，时不时便有脱钩的船只撞上其他船，惹来了一阵又一阵的怒骂。 群龙无主的黑旗帮虽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也只是没人想伤筋动骨的去打他们大本营的主意。 外面的生意则是被蚕食了个七七八八。 所以他们才龟缩回了巫山。 而原本属于焦疃的半山腰上的住宅里面，以往不让人踏足的私人区域此时却挤满了黑旗帮能说上话的人们。 西装革履的虎爷当仁不让的坐在了主位上。 他的脸色阴沉的仿佛可以滴出水来，此时正捏着眉心，似乎这样可以把耳边的嘈杂声音稍微摒弃出脑袋。 自从上一次莫斯曼机甲当着他们所有黑旗帮海盗的面，从牛角山上潇洒离开之后，虎爷便担上了对敌不力的骂名。 而他私自调动的陆走龙升虽然开了炮，却成为了齐青崖的背景板，更是让黑旗帮上下都对他有所不满。 这段日子里，他发了疯似的到处打探莫斯曼机甲的消息，可却没有什么收获。 双屿湾以西绝大部分都是红旗帮的地盘。 就算是焦疃还活着，他们也要看红旗帮的脸色行事，更何况现如今他们连一个拿得出手的高端战力都没有，又怎么敢去拔已经恢复如常的红旗帮的老虎胡子。 不过就在今天早上，终于是得到了一些有关于莫斯曼机甲的消息。 所以他才聚集了黑旗帮的帮众，正想讨论此事。 “群龙无首？我说句各位不爱听的话，现在黑旗帮哪里还有龙？” 虎爷的右手边，隔了三四个人的郑冲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叉着腰，故意把声音说的老大。 “也就是咱们赶上了九旗十八岛的龙头没命的没命，消失的消失，否则早就被人分而食之了。” 他这句话成功的吸引了在座各位的注意力。 “原本靠着陆走龙升号还能震慑那些心怀不轨的贼人，可现在大家都知道这炮连一个机甲都轰不掉。” 郑冲故意把背朝着虎爷，不去看他那难看至极的脸色。 “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别人，咱们黑旗帮把脖子洗干净了等着人来宰吗？” 其实郑冲这番话说的经不起推敲，但他也从来没想过一句话就能把虎爷噎死。 挑拨起大家对虎爷的不满，才是他的意图所在。 毕竟虎爷现在是黑旗帮内最有可能接替焦疃位置的人。 不过虎爷这个人不管是实力还是德性，都有些没法让大家心服口服，所以看不惯他的也大有人在。 郑冲这句话一说立马引来了众人的回忆。 “是啊，虎爷您得给兄弟们一个说法啊，上次私自调动陆走龙升号是你的主意，现在不让陆走龙升号出海也是你的主意。” “依我看咱们就应该开着陆走龙升号出海去，把原本属于咱们的地盘都抢回来，咱们现在缩在巫山像个什么样子？虽说是暂时保全了实力，可黑旗帮这么多年辛苦积攒的威势和脸面全都丢了个干净。” “这么下去可不是等着被别人炖刀子割肉，一点一点蚕食嘛？” 这小子不错，比我还会挑拨离间。 郑冲极为欣赏的看了一眼发泄不满的海盗。 “别的不说，虎爷您发一句话，咱们最起码把去高句丽的航线重新打开。” 一个留着山羊胡戴着瓜皮帽的消瘦老人，推了推快要滑到鼻尖的圆眼镜，隔着桌子瞥了虎爷一眼。 “北方的战事如火如荼，我可是打听到了阿瑞卡人在前线只是督战，先让高丽人去送死，好多被逼的当了逃兵，手里面拿着大把大把的军资想要倒手换钱。” “从他们手上流出来的天水不值钱，可只要咱们一倒手，再卖给那些一直给高句丽半岛提供天水的走私商人，一点力气不费，就能挣来大把大把的银子。” “这本来就是咱们黑旗帮的生意，还能让其他人捡了便宜不成？” 看着大家说的兴起，郑冲又火上浇了一瓢油。 “您看要不这样，虎爷您干脆就对外宣称接管黑旗帮算了，咱们大家伙认你为帮主，先把赚钱的路子想办法稳住。” “至于报不报仇什么的，反正也抓不住杀人凶手，能往后拖就往后拖呗。” 说完这句话，他立马把脖子一缩，把脚从凳子放了下来，也顾不着擦，一屁股坐了上去。 然后往后一仰，整个人顿时跟消失了似的，闭口再也不说话。 房间里的各位一听这话，脸上立马露出了不同的表情。 有的点头称是，有的则是一脸不以为然，有的哼了一声，双手插在胸前显然是不同意，有的干脆也学着郑冲的模样，把头埋在桌子上，全当自己是个鸵鸟。 但无一例外，全场的焦点都聚集在了虎爷的身上。 本来就没有什么养气功夫的虎爷被郑冲的话架着下不来，他脸色一黑，拍案而起。 “杀人凶手一日不偿命，帮主这个位置谁他妈也别想坐。” 由于太过用力，他袖口的扣子都被震掉了一颗，哐哐当当的摔在了桌子上，咕噜噜滚了老远。 “我已经得到了消息，那具机甲从双屿湾西行之后既没有南下也没有北上，而是一路逃到了津门。” “他在津门惹下了滔天大祸，荣国却没有任何抓到他的消息，想来这人再一次逃走了。” “只要他出了渤海和黄海，那么不管他往哪里逃，都绝对逃不过咱们黑旗帮的眼线。” 伸出手指按住了滚到他面前的纽扣，郑冲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他可是清楚记得那天晚上齐青崖在万人围攻的情况下闯进双屿湾的情景。 不知怎么的，他总是有种预感。 齐青崖哪里会逃，肯定是再次冲着黑旗帮来了。 这才多久啊！ 不行，自己得想办法联系上天保仔。 这人简直就是个杀胚，恐怕这次再回到双屿湾，黑旗帮就正儿八经的不复存在了。 自己得想个办法提前离开，免得稀里糊涂的跟着黑旗帮陪葬，那就没处说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