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术协会琢磨出来的散打，的确有独到之处。” 曹仲衫看着坐在对面的齐青崖和万沐春，微微一笑。 “我已经将此事上报给了北平，想必很快就有答复，但是想要正儿八经的将其推广到全军，恐怕还得需要一系列的审核考察。” “时间不短。” “这种事情自然是要慎重对待。” 齐青崖只会说两句场面话，具体的事情万沐春早已经安排的妥当。 当然他也知道曹仲衫今天来找他，恐怕也不是单纯为了散打。 果不其然，聊了没两句之后，他便看了一眼万沐春，而后又把目光挪回到了齐青崖的身上。 齐青崖哪里不明白曹仲衫的意思，他笑着开口。 “曹司令还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听到齐青崖的保证，曹仲衫也就不再顾及有万沐春在场。 他开口问道。 “方益谦死了，这事你知道不？” “什么？” 这倒是让齐青崖稍微有些惊讶。 他把标记的地图交给李斯特的时候，并没有指望他能够在短时间内便潜入军营杀死方益谦。 毕竟时间过于仓促，而李斯特又不是一个冒进的人，从他设计围杀天保仔就可见一斑。 若是不万事俱备的话，他恐怕不会如此冒冒然出手。 所以齐青崖满打满算着，李斯特能在他出海之前把这件事情解决，就已经算是高效率了。 可没想到李斯特竟然这么果断干脆，真不愧是万军从中杀过宰相的狠人。 见到齐青崖的神情并不作假，曹仲衫又接着说道。 “昨天夜里方益谦潜逃出营，路上却被一个洋人阻拦，杀死了他提前安排好的死士。” “而后督察组的人前去追捕，却又被一个使用外骨骼的高手当场击杀了方益谦。” “那个洋人呢？” “捡着方益谦的头逃之夭夭了。” 彩！ 没想到竟然让李斯特碰上了这样一出好戏。 虽然曹仲衫三言两语便解释清楚了昨夜的复杂情况，但齐青崖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来当时有多混乱。 恐怕李斯特也是满头雾水，不知道哪头是哪头。 不过事情最终的结果还是如了齐青崖的心意。 方益谦死了，本就摇摇欲坠的三河岛清修会也将退出大众的视野，成为过往。 一直受其威胁的国术协会，可以说是扫平了唯一的障碍和干扰。 现在终于是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踏上这条快车道了。 “死的好啊。” 齐青崖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发自肺腑情真意切。 “方益谦在津门有不少的产业，最近这段时间内，绝大部分都会调查到底，只要是稍有关联的，都会追究责任。” “原本国术协会的事情也会被翻起来，到时候说不定会替万会长拨乱反正，国术协会也重新发放补贴，回到原先的那个模式。” “你们意下如何？” 这些事情虽然不归曹仲衫管，但是他想要改变结果，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之所以询问齐青崖两人的意见，也是看准了新国术协会如今发展的势头蓬勃向上，若是回到原先半体制内的模样，多多少少会受到些限制，反而对现如今迅猛发展的国术协会不利。 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拥有了这层身份之后，一些事情便会做得更加理所当然。 权衡利弊的事情，曹仲衫十分老道的没有替他们去选择，免得招人厌。 而是把选择抛给了齐青崖和万沐春，让这些年轻人自己去琢磨。 “多谢曹司令的好意，过去的国术协会总是暮气沉沉，流程冗余效率低下。” 万沐春十分礼貌的微微一笑。 “我一开始以为是规章制度的问题，所以我从头撰写了整个国术协会的新规定，但发现问题只是得到了抑制，并没有解决。” “压抑到了临界点，问题便会爆发，变得更加严重。” “后来我才发现，问题的根本，正是在于国术协会由于身份的问题，无法抛开政治的影响。” “这种情况在我搬到北俄租界的红房子之后，便迎刃而解。” 万沐春说起来，微微抬颌，鼻尖上的眼镜下面，是一双充满了自信神采的眸子。 “所以曹司令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维持现在这个模样显然是利大于弊。” “既然如此” 点了点头的曹仲衫看向了一直没说话的齐青崖。 “都听万会长的。” “那我就不多管闲事了，国术协会有万会长这种人才，想来不管在哪里都能够大放异彩。” 三人话题又扯了回来，绕不开的便是散打一事。 万沐春这几天没少跑北洋心炁学堂，他和三十八师合作的事情，在经过曹仲衫授意之后，也一字不差的告诉给了严校长。 严校长自然也很是高兴。 一个学科的开办，牵扯到方方面面的东西，但其根本还是秉持着能让学生们学到真东西的原则。 当然，光是纸上谈兵，只是屠龙术，可 不算学成。 现在散打有了更加广阔的舞台展现，自然而然的便让这门学科有头有尾。 北洋心炁学堂之中本来就有着“军官班”，一听说散打有可能会在军伍中推行开来，于是乎便立马在学校里升起了一股“学散打热”。 这下倒好，刚刚开办的散打学科才刚开放报名，就被挤了个满满当当，不得不多加些课时。 当然，增加老师也是重中之重，就连伍老大也被邀请去了学堂之中，没教八卦掌，而是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教着这些基础东西，忙的脚不沾地。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国术协会做大做强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已经有很多慧眼识珠的人找上了万沐春，想要和其攀上交情。 甚至有人还想要追加投资，端着计划书被万沐春婉言谢绝。 南方武术协会在了解清楚了派来的代表被冒名顶替一事之后怒不可遏，一边和万沐春道着歉，一边重新派人北上洽谈。 其态度和以前那种爱搭不理简直是天壤之别。 不过万沐春并没有因此就心生间隙，南方武术协会是国术协会必须拉拢的一大支，不为别的东西，为的只是南北武术界统一思想，避免屋内起火。 所以万沐春依旧是公事公办，绝不掺杂个人情感。 国术协会已然走上了正途，蓝海商会也迎来了不小的惊喜。 齐青崖刚在小红房送走了曹仲衫，便被在门口等着的司机一溜烟拉到了布鲁塞租界的商会大楼前。 两处的办公室布置几乎一样，只不过除开齐青崖之外，另外两个人的身份已经改变。 洪豆浓坐在办公桌后，眼睛就没离开过桌上的文件，一直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等着的高鑫桥，一听见齐青崖进来的声音，立马站起身来。 他今天仍旧是穿着一身白色西装，胸口上插着一束淡粉色的满天星。 显然是别出心裁。 和上次见面的时候相比，脸上虽然挂着两个黑眼圈，但那股精气神却是透过疲惫，让齐青崖轻而易举的便能感受到他的那股兴奋劲儿。 齐青崖从曹仲衫的嘴巴里面已经得知了方益谦的死讯。 之前在国术协会剪彩的时候，他曾经和高鑫桥聊了几句，那时候的高鑫桥早就表明了他和方家之间的恩怨。 现在看到他这副意气模样，不难猜出他也肯定得知了这个消息。 看来高鑫桥背后的那位，也是一个手眼通天的大人物，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告诉高鑫桥。 “人逢喜事精神爽，高老板是碰到什么好事儿了？” 听到齐青崖的提问，高鑫桥眉毛一挑，嘴巴一歪。 “你真不知道？” “不知道。” 齐青崖装傻充愣的本事早在洪豆浓和万沐春面前练的炉火纯青，又怎么会是高鑫桥一两句话就能套出来的。 “我刚刚可是问过洪会长了，说你去了国术协会。” 轻轻哼了一声的高鑫桥脸上满是“你骗不到我”的表情。 “恰巧我从那边路过，亲眼看到门口停的那辆军车牌照有些眼熟。” 他嘿嘿一笑。 “您猜怎么着，虽然我没那福分能和曹司令打上交道，但我可把他的座驾记得一清二楚。” 还是齐青崖没心思和高鑫桥玩猜灯谜了，他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我可是听说方家覆灭以后，大把大把的产业要被清算，想来高老板不会放弃这个好机会。” 听到齐青崖说了这句话，高鑫桥眼睛一亮，连忙走到他的边上坐下。 “这才对嘛，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和你商量这个事儿的。” “方家明面上的产业涉及矿产、工厂、外贸等多个方面，都是由方家的远房亲戚或者干脆就是他们扶持的傀儡负责，这些产业首当其冲，大部分都会被查封充公。” “但方家最挣钱的，其实是隐藏在这些产业下的灰色地带。” “比如津门的静海矿场，看似和方家毫无瓜葛，但其中的人力则是全由方家负责，压榨抽成加在一起不是一笔小数。” “像静海矿场这种地方，津门没有上百个也有几十个。” “还有各个工厂，比如纺布、炼钢、炼油等等，其中原料供给，方家有渠道在其中，货物出厂，方家也有路子，这一来一去两头挣钱，别人也不敢抱怨。” “至于外贸的话，我就不在蓝海商会班门弄斧了，洪会长比我了解的清楚的多。” 齐青崖没什么心思去听方益谦做过的种种劣迹，但高鑫桥今天找上门来，肯定不只是在这儿数落方家。 “高老板所言极是，只不过我只是个略通些拳脚功夫的粗鄙武夫，可不懂这些生意上的事儿。” 齐青崖买了个关子，而后拍了拍高鑫桥的肩膀。 “高老板今天来有什么话想说，但说无妨。” 既然齐青崖表明了态度，那高鑫桥也就收起了他那滔滔不绝的倾诉欲，开始说正事。 “现在墙倒众人推，大家都放亮了招子，伸长了脖子，等着政府把方家查处之后，抢着吃被剥开壳的肉。” “其中鱼龙混杂，不仅仅有以往依附于方家 ，侥幸逃过一劫的狗腿子，也有和我们一样的方家仇敌，更多的是等着分一杯羹的看热闹的观众。” 高鑫桥搓着手，眼睛里面全是毫不掩饰的欲望。 “我现在的处境之前也跟你说过，不瞒您说，这个天大的机会摆在我面前，我要是没接住的话，恐怕以后埋在土里想起来这件事儿，都要气的掀开棺材给自己两耳光。” “但是凭我一己之力，有些事情还是力不能逮，所以想要请齐先生帮忙。” 说完这番话的高鑫桥看着齐青崖瘪着嘴，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乎换了口风。 “请洪会长，当然是请洪会长帮忙。” 蓝海商会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和洪豆浓的本事分不开关系，在以往几次“接盘”的事情里面也积累了大量的经验。 洪豆浓虽然在这之前还不知道方益谦已经死了的消息，但她并没有表露出来太多的惊愕，而是在第一时间便开始在脑海里面推演着事情的走向和发展。 听见高鑫桥的话，他立马从座位上款款站了起来。 “高老板这话说的太客气了。” “我们蓝海商会现在一边要忙和心炁学堂合作的机车的事情，一边要忙和国术协会合作的散打的事情，就连老本行也放下了好长一段时间，都快要忘记怎么起帆，怎么解缆的了。” 洪豆浓走到了齐青崖的身边，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语气平静。 但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蓝海商会现如今做的都是些摆在明面上的正规生意，有些不太愿意再掺和进这些蝇营狗苟的事情里面。 倒不是洪豆浓果真如此想，只是高鑫桥和她一样是生意人，生意人的心眼子比机甲上的铆钉还多，她不得不小心谨慎些。 “洪会长哪里的话。” 得到这番回答，也是高鑫桥预料之中的事情。 “冲锋陷阵由我来，出谋划策的事儿，才会拜托您指点一番。” 和生意人打交道最主要的便是一个诚信，他高鑫桥愿意拿出十足的诚意来。 一方面的确是为了让自己在租界回收之前，积累下来足够多的资本。 另一方面，也是记得了今天早上在早餐店听到的那句话。 得帮衬帮衬齐青崖，聊表谢意。